神子這樣說了之後，撒旦啞口無言，
呆立半晌，茫然若失，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答些什麼好，他那淺薄的見識，謬誤的論調，
都被駁得體無完膚，隻得屈服首肯；
一會兒，又集中他所有老奸巨猾的詐計，
用討好的語氣，重新來同神子攀談，說：
“我知道您總是在求有用的知識，
說您最應該說的話，作您最應該作的事；
您的行動是和話語相符的，您的話語
是真正從您偉大的心胸中發出來的，
您心中滿是善良、智慧、正義，是完美的典型。
各國的君王若是請您做顧問的話，
您的話語一定準確得像‘烏陵’和‘土明’
那兩塊掛在亞綸胸前作占卜用的寶石；
或者像古代卜者們萬靈的口舌；
否則您也定會整備戰爭時的精強裝備，
而且能指揮若定，雖然武器不多，而
在戰場上，在您前麵，站立不住。
您既然有了這些近於神性的美德，
為什麼隱藏在這荒涼的曠野裏，
暗自過著感傷而慘淡的生活呢？
為什麼不讓全世界驚歎你的作為？
為什麼剝奪您自己的美名和光榮，
這光榮是一種獎賞，能激起高度的努力，
剝奪您這傑出的精神所煥發的火焰，
您這修煉得最精粹微妙的氣質呢？
為什麼除了最高的尊嚴和權力以外，
其他一切的快樂，享受，都棄若敝屣，
一切珍寶，一切利益都看做糞土呢？
您的年紀已經成熟了，過分成熟了；
馬其頓人腓力的兒子在您這年紀之前，
已經戰勝了亞細亞，把隨魯的王位
操在自己掌握之中，年青的西匹歐
早已達到驕縱不可一世的迦太基人；
青年英俊的龐培也征服了朋底國王，
浩浩蕩蕩地騎在馬背上凱旋而歸。
年紀漸漸成熟，判斷也漸加圓熟起來了，
但不能消減爭取榮譽的欲望，反倒增加。
凱撒大將是當今全世界人所欽羨的，
他年紀愈大，爭取榮譽的欲火也愈熾，
他曾傷心痛哭，說他自己一生未得榮譽，
我看您現在迎頭趕上還不太晚。”
我們的救主不動聲色地回答他說：
“你的理論既不可能說服我，
要我為國土而去尋求財富，又不可能
使我為了榮譽而去爭奪國土。
榮譽是什麼？豈不是名聲的光輝，
民眾的稱讚，純粹的稱讚嗎？
但民眾是什麼？往往是些烏合之眾，
雜遝紛壇，隻對鄙野的事物喝彩，
常受高壓而附和，很少出於真誠。
他們讚美，欣羨，但不知道為了什麼，
也不知道為了誰，不過是隨和罷了：
受這樣的稱讚有什麼快樂呢？不過是
人們談話的資料，生活於人家的舌頭上，
即使是受誹謗也算是不小的稱頌。
他唯一的好處就在於敢賭運道。
他們中間極少真有知識和聰明的，
榮譽也極少有人真正能建樹起來。
直等到上帝眷顧了地上
嘉納正直的人，把他記錄下來，
從天上向他的眾天使宣布出來，
而受到真正的喝彩和讚美時
才算是真正的光榮和名譽。
他從前曾向約伯這樣作過，那時他
為要使他的名譽充滿天上人間；
這事有關於你的恥辱，你該記牢：
那時上帝問你：‘你曾用心察看
我的仆人月波沒有？’他在天上
是很有名的，在地上卻默默無聞。
地上的榮譽是假的，榮譽多歸於
不榮譽的事情，和不名譽的人們。
他們誤以為擴展聲明在乎開拓國土，
征服得廣遠，蹂躪龐大的國家，
在戰場上贏得大規模的戰爭，
用強襲的手段去侵占大城市：
這些值得什麼，無非是搶劫，破壞，
殺人，放火，奴役愛好和平的國家，
鄰近的或僻遠的各個國家，
他們雖然成了俘虜，仍比征服者
更多自由，征服者鐵蹄所到之處，
都是寸草不留，隻有破瓦頹垣，
一切和平時期的繁榮都給毀壞了，
然後虛驕盛氣，被人稱為神明，
稱為人類偉大的施恩者，拯救者，
要用廟宇，祭司和祭物去崇拜他們；
一個約夫的兒子，一個瑪斯的兒子；
等到更大的征服者死神來時，發現他們
不再是人，隻是殘忍的猛獸，而醜化，
暴死，屈死，就是他們正當的報酬。
但在榮譽中若真有什麼好的，
那末，獲得它的方法，必是大大不同的，
不必用野心，戰爭，或者殘暴；
而用和平的行動，優秀的智慧，以及
寬容和自製。我仍舊還要提起那
神聖地忍受了你那荒謬行動的人，
他在地上，在黯淡的世代，大有光榮，
那人的名字不是叫做‘忍耐的約伯’嗎?
不幸的蘇格拉底，誰比他更可紀念呢？
為了他的教訓，為了要實行它而遭殃，
為了真理而死於非命，所以直到如今
他的名譽常和最威風的征服者齊肩。
若果一切行動，一切遭殃，都為榮譽，
若果年輕的亞非利加人為了名譽才去
救那荒涼的國土脫離普尼人的狂暴，
那行動便變成被逼的，那人是渺小的，
他的獎賞就是損失，雖然隻是空頭的。
那末，人們所白白尋求而常落空的榮譽，
我還尋求它做什麼？
我不要尋求我自己的榮耀，
隻尋求那差我來者的榮耀，
好證明我是從他那裏來的。”
誘惑著這樣吞吞吐吐地答道：
“不要把榮耀看得這麼輕微，
您這樣，一點也不像您偉大的父親：
他尋求榮耀，為了榮耀而創造萬物，
安排而管理萬物；天上天使的讚美
不能滿足他，他還要人間的讚美，
要好人、壞人、聰明的、無知的，都讚美他，
沒有分別，沒有例外，他要求榮耀，
甚於一切的祭物或神聖的獻禮，
他兼收並蓄地接受各國人民的讚美，
猶太人，希臘人，或野蠻人，都沒有例外，
甚至要我們這些跟他敵對的也讚美他。”
我們的救主這樣熱烈得回答道：
“因為他的話語既然產生了萬物，
雖不以榮耀作為第一目的，
但萬物自然地要顯露他的美和善，
自由地傳揚他的善意給每一個人；
人們不可能償還其他任何東西，隻有
讚美和感謝是最輕而易舉的酬報，
甚至有的連讚美感謝也沒有，
反而常以辱罵和汙蔑，這樣的人，
你想我父還能向他們要求什麼呢？
這麼多的善意，這麼多的恩愛，
真是不容易報答，也不配報答，
一個空無所有的人，除了非難、
無知、羞恥之外，什麼都不屬於自己的人，
為什麼還要追求榮耀呢？
從上帝那兒受了這麼多的恩賜，
反而報以負義、忘恩、欺詐，
一切真正的美德都自己給破壞了，
還要冒瀆神聖，不自量地僭取
那本來隻該屬於上帝的東西：
然而上帝卻寬宏大量，廣施恩澤，
那些擁戴他的榮耀的人們，
上帝也要榮耀他們。”
神子這樣一說，撒旦又複
被他自己的錯誤所打擊，
啞口無言，呆立不動，
因為他曾貪婪過榮耀而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