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大吉普繼續風馳電掣起來。
高大喜坐上這車,竟有些不舒服的感覺,就像前幾年脫掉中山裝第一次穿西服一樣,總覺得屁股底下像有針刺似的。
陳大遠問:“大喜,想找我彙報什麼?”
高大喜說:“陳書記,我們場的劉副場長參加完局裏召開的體改會回去對我說,辦家庭農場的事兒七股八叉的意見不統一,到底幹還是不幹,我想聽聽你的指示,心裏好有個數。”
陳大遠說:“按理說,總書記都已經說了,我們就應該雷厲風行。這你也知道,辦家庭農場的事兒在咱們北大荒已經反反複複兩三次了,上兩次反複的教訓使我總覺得國營農場辦家庭農場不是那麼回事兒。不過,該辦還得辦,我的想法是局裏搞個試點場,先搞試驗,不能像前幾年那樣,你也試我也試,亂成了一團糟,通過試點,要是成功了,然後穩妥推開……”
“陳書記,這樣穩妥,對上對下都好交代,不是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嘛!”高大喜一聽,來了精神頭,“咱們親身體驗過,這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還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說的呢,知青們剛來北大荒時,一個個海誓山盟的,寫大字報的,咬破手指頭寫血書的,你說紮根五十年,他說紮根六十年,這不,一陣風來,一窩蜂似的幾乎走光了……”
“不說這個,”陳大遠說,“大喜,這些天,我的心情很激動,到了非說不可的時候了。你品品吧,咱們北大荒可不隻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還是一片聖潔的土地。現在,到了我們保衛北大荒聖潔的時候了!我已經在大會上表揚過你了,聽說你把在農場剛露頭的什麼夜總會、洗浴按摩中心統統打垮了,打得好……”
高大喜身子往前探探,心情頓時激昂起來:“他媽的,我一看就來氣,夜總會裏燈光昏暗,一男一女緊緊抱著像什麼,聽公安幹警說洗浴中心裏麵,男的穿個小褲頭讓一個個小姐按摩……陳書記,還有呢,有些小音像店裏賣錄音帶,公開就放那些歌,什麼‘真的好想你’,什麼‘糊塗的愛’,什麼‘每個妹妹都那麼憔悴’……簡直是汙泥濁水,要愛就愛嘛,還弄個什麼糊塗的愛,這一糊塗愛起來還有好嗎,還能不出事兒嗎……”
“就是嘛!”陳大遠說,“聽說太陽升農場,還有小江南農場,這些東西已經泛濫了,要是再有令不行,有禁不止,我就要抓典型了。”
高大喜的情緒更加激昂了,頓時,賈述生,還有太陽升農場的董大勇在麵前一下子變得矮小了,他仿佛腳下有勁了,心海裏底氣更足了,說:“陳書記,我相信,在我們十萬複轉官兵裏,像賈述生這樣的畢竟是少數,別看他以前辦對了事,這回可就未必了!陳書記,隻要局黨委一聲號令,大家都會起來保護咱北大荒,讓北大荒永遠是一片淨土的……”
“唉,”陳大遠輕輕歎口氣說,“外麵的世界花花起來不說,黨委內部的思想也不一致呀……”
陳大遠也是十萬複轉官兵中的一員,他最後是從孟良崮戰役下來的,當時就是團長,來北大荒後在局政治處當副主任、主任,隨著局領導班子幾位領導不斷提升到省、北京一些重要崗位上,他又當了副局長、局長,去年才當上黨委書記。
倆人交談著。越野大吉普疾駛著,高大喜的北京吉普搖晃著身子,丁啷咣啷地響著,在後邊緊追著。
陳大遠是位政治敏感性很強的幹部,他和高大喜談話,突然像感覺到了什麼,說:“在對待辦家庭農場問題上,我們和其他領導,還有一些基層同誌有不同見解是正常的。我們並不是不落實胡耀邦同誌的指示,而是在沒有經驗,特別是以往又有失敗教訓的情況下,必須總結以往的教訓。這回,我親自抓試點,成功了,再穩妥推進;不成功呢,再向上級寫報告說明情況,以免給農墾事業帶來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