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高大喜“砰”地一聲關上車門,那北京吉普車的屁股上冒出一股濃濃的黑煙,直奔農場局而去。這輛車已經用了近二十年,修了補,補了修,高大喜還是舍不得報廢。辦公室主任幾次向他報告,在墾區一百多個國營農場中,場長們有的換了日本豐田大吉普,有的換了國產桑塔納轎車,除了他高大喜外,還再沒見到第二個場長坐這樣老牛破車似的北京吉普,隻此一個了,還說,修車費老貴了,還不如買輛新的合算……話沒說完,高大喜就把辦公室主任好一頓駁斥:我就不信你這個歪理,車裏最主要的是發動機,隻要換個發動機就和新車一樣,換個發動機還能比買輛新車貴?

果然,發動機一換,北京吉普跑起路來呼呼呼蠻有力量,隻是車框咣啷咣啷直響,坐在車裏,響得幾乎外麵什麼聲音也聽不清楚,除非是尾追著要超車的喇叭叫個不停。

咣啷啷,咣啷啷。司機雙腳使勁蹬著車廂底板,雙手使勁把著方向盤,身子還是東扭西歪地直晃。高大喜後身緊貼著車座後背,右手使勁攥著車門上端的把手,一遇凹凸不平的地方,身子就被顛了起來,即使顛疼了,扭腰了,他也覺得這輛車隻要修修補補能上路,還得繼續坐,那種在部隊裏穿衣服“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精神不能丟,隻要能開走,他坐上這車,就比買新車心裏坦然且舒服。

吉普車駛出場區上了沙石路左拐,直奔農場局而去。

燦爛的朝陽從一片絢麗耀眼的火燒雲裏忽地躍出,高大喜眯眯眼睛,放下風擋玻璃上端的遮光褡兒,窗外一片黑黝黝的秋翻地一閃而過,隻有還沒有清田除茬的玉米地壟溝裏,還有低凹處和漫崗丘陵的背陽坡上,還殘留著一小片一小片、一小簇一小簇的積雪,融化得已經像骷髏一樣。

這條寬寬的沙石路橫穿三江平原腹部,直通農場局。路兩旁不遠處,就有八十多個國營農場,是北大荒國營農場的集中地。路兩旁建場時插的小楊樹條已像高高的屏障橫截在了三江平原上。路兩旁的防護林帶,有的呈正方形,有的呈長方形,有的繞著地邊成不規則形,把一片片、一塊塊黑土地緊緊圍在裏邊,成了國營農場最明顯的標誌和優勢。特別是那已具規模的農場場部,辦公樓、俱樂部、糧食處理中心、修配廠、百貨商場,還有最集中成片成排的磚瓦結構的職工家屬房,就連生產隊的職工家屬房,也都是紅瓦紅磚,形成了耀眼的一片,再加上耀眼的國內外新式農機具,使夾在農場群裏的鄉鎮和村莊,成了駱駝群中的小羊羔。

這是我們農業大國的國家代表隊,多少人曾引為共和國的驕傲。高大喜每看到這一切,特別是見到幾十架飛機低空噴灑農藥,一百多門大炮對準濃雲密布的天空,炮彈齊發破雹降雨時,總是感到胸襟開闊,那無比的驕傲和自豪,幾乎充滿了全身每一個細胞,這就是社會主義,這就是偉大祖國走向繁榮的象征,這也是十萬複轉官兵以及後來者的驕傲和血汗呀!

吉普車馳過元寶農場、迎春農場,一進入太陽升農場,高大喜的心裏就疙疙瘩瘩的。這個農場場長叫董大勇,原是小江南農場的一個生產隊長,是賈述生積極推薦農場局批準來這裏當場長的。這人的工作思路和賈述生簡直是一脈相承。那年,賈述生支持連喜試辦家庭農場時,他也在太陽升農場找了幾名職工搞試驗,直吵吵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是大趨勢,這個人最不知趣的是,陳書記通過調查研究,要取締家庭農場時,他竟跟隨在賈述生的屁股後頭隨幫唱影兒,抵製局黨委的指示,直到陳書記拍桌子大發脾氣,他才算退下來。即使這樣,還是和賈述生支持的家庭農場一起滅火的。這不,胡耀邦總書記視察北大荒,說了句:“一統天下,自負盈虧”,賈述生、方連喜一活躍,董大勇又活躍起來了,陳書記鑒於以往翻燒餅帶來的教訓和損失,提議調查調查,等論證論證再說,他們都等不得,隨著小江南農場的活躍,聽說這裏又吵吵要辦家庭農場,亂嗡嗡成一團糟了。

吉普車行駛了三個多小時,已經隱隱看見農場局所在的農墾城了。對麵駛來一輛越野大吉普,高大喜一瞧是陳書記的車,急忙讓車靠路邊停住下了車,站在路旁對著駛來的車擺手,果然是陳大遠的車。待陳大遠駛到跟前停下車從車窗裏探出頭問,大喜,有什麼事?高大喜回答,我想找你彙報彙報工作,陳大遠說,我要去檢查工作,那就隨我一起去吧。坐在後排座位的秘書打開車門,高大喜便一貓腰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