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傅抱石百密一疏,他在刻治印章之前忽略了一個重要的細節:毛澤東的書法作品是從不鈐印的。那時毛澤東的書法作品發表的極少,人們很少看到毛澤東的手跡,因此傅抱石並不知道毛澤東的這個習慣。據說,為了刻好這兩方巨大的印章,傅抱石動了不少腦筋,照他的設想,其一,印章須以傳統為本,體現出經典性、民族性、史詩性,力求蒼勁渾厚,端莊大方,氣勢磅礴;其二,氣勢要大,取法高古,但又不失時代氣息,且不帶任何程式化、流派痕,以“雅正”為宗;其三,印文要刻得既有金石氣,又有書卷氣,體現出靜穆安詳的意境,與毛澤東的偉大身份相符。
為了實現這些設想,他采用漢印常用的白文形式刻治了毛澤東的名印,充分顯示刀筆之趣。為了實現自己的既定設想,他費盡心思,勾描了許多樣稿,掛起來仔細審視,征求友人意見。經過反複推敲,才決定采用目前見到的平正剛健風格。漢印中有的印文經過篆法改變,常常使一般人難以辨識,而“毛澤東印”這四個字,經過傅抱石巧妙處理,匠心獨運,既符合傳統筆法,又清晰醒目,使一般人一望便知。在章法處理上,他不囿古法,因字製宜,巧妙地通過印文的斜畫折畫,營造出一種飛動感,並通過點畫的挪讓、伸縮,呈自然疏密之狀。據說實際動刀刻治隻用了一個多小時,一氣嗬成,不假修飾,的確真乃大家手筆。
讓我們來具體分析一下:印中第一個字“毛”,寬情方正,上端一斜筆,險勁奇崛,飛動多姿。“印”字上方筆畫呈左傾右斜之勢,靈動之極,下方橫平豎直,方方正正,穩如磐石,構成了欹正相生,動靜互映的氣息。正中,有意讓出了一塊空地,與“東”字下的空地互映,給人一種上下左右呼應,上騰飛躍之感。而“澤東”二字,工整峻拔,凝練質樸,極盡雄渾蒼勁,給人以穩如泰山之感,整個看來,此印豪放醇厚,彌漫著篆刻藝術的崇高之美;以神蘊情,以情入法,自出機杼,將篆刻藝術推向了一個新的境界,是傅抱石先生的學識、涵養、人品、技巧的充分體現。所謂爐火純青,即指這種創作狀況吧。
但遺憾的是,這方巨印毛澤東未能用上,原因是,毛澤東未同意。
畫作《江山如此多嬌》是按毛澤東《沁園春·雪》的詞意為題材設計的,畫麵恢弘,咫尺千裏,大氣磅礴。毛澤東看了這幅巨畫非常滿意,揮毫潑墨,把“江山如此多嬌”六個大字一口氣寫了三幅,並在每一幅中圈出自己滿意的字,最終組成了具有十七帖風格而又凸顯毛澤東特色的“江山如此多嬌”六個大字,由傅抱石的學生沈左堯和李方白將其放大、描摹到畫麵上去。僅一個“嬌”字就將近一米。題款之後,有人問毛澤東:要不要蓋印?毛澤東認為,大凡自己的書法和題詞,都沒有蓋印,這回也不必破例了吧,不蓋為宜。這樣一來,傅抱石費盡心力鐫刻的這枚大印就用不上了。周恩來也同意毛澤東的意見,認為《江山如此多嬌》置設於莊嚴的人民大會堂,必然要讓千秋萬代瞻賞。主席題字很多,從未鈐印,這裏突然出現了他的章印,不但顯得不倫不類,而且會讓人費解,甚至造成真假之誤。後來,傅抱石想將此印贈送給毛澤東。毛澤東請人給傅抱石帶口信說:您的篆刻頗有力度,藝術性也頗強。遺憾的是,我一生沒有用過私章,還是勞請先生代為保存,待有朝一日退了休,一定親自來取。
當年年底,毛澤東在接見傅抱石等藝術大師時,又談到此事。他對傅抱石風趣地說:“如果我當皇帝,此印嫌小。如果我是普通百姓,此印又嫌大,而且一般人難以辨識。如果再過些年,告老還鄉,我毛澤東賣字為生,加此章印,肯定售價不菲,沾您傅老大光了。”
事後,此印一直由傅抱石及其二子收藏。傅老逝世後,這枚“中華第一章”作為傅抱石創作的藝術珍品之一,一直被壓在傅家箱底。直到四十年後,國慶50周年,這方印章才被請出來與世人見麵,並被收編入《江蘇書法五十年》中。
傅抱石的印章沒有蓋在那幅“江山如此多嬌”的巨畫上,但是為了使這幅巨畫更符合中國畫的特點,畫麵上還是有一枚印章比較好,也能使畫麵顯得更為豐富,尤其是落款處有一個印章才顯得更加莊重。於是大家想了一個主意,決定刻一枚印文為“江山如此多嬌”的印章,作為落款。傅抱石鐫刻的印章毛澤東不允許蓋,這個任務後來落在了文化部部長齊燕銘的身上,齊燕銘刻治的“江山如此多嬌”大印被放大之後有20公分見方,蓋在了畫麵的左下角上。沒想到吧,齊燕銘不僅是一個大文人,大領導,竟然還是一個治印高手呢!
傅抱石為毛澤東刻治了兩方印章,至於另一方“毛潤之印”朱文印章至今卻未曾和世人見麵,不知是否仍然藏於傅抱石二子的箱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