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春雁站在兩棟知青宿舍之間的大道上,茫然地四處張望,腳卻不知該向哪個方向邁出……
“老徐呀,”楊金環一邊忙著切菜,一邊笑著對正在炒菜的徐亮說:“今天這太陽八成是從西邊出來的吧?好長時間沒見你下廚房幫我忙活了,是不是上午遇到了啥好事,說出來,讓我也高興高興。”“還好事呢?”徐亮用鏟子翻著鍋裏的菜,笑嘻嘻地說:“沒見我開會回來,讓牛東方那幾個知青給我纏得夠戧,走哪兒追到哪兒呀!”
“叢娟娟返城的事我不問,黃春雁替陳文魁上學的事我也不管。”楊金環切好了菜,放下菜刀,回身看著徐亮用鏟子翻著鍋裏的白菜,“可武解放被場裏辦學習班的事我可得問一問。我說老徐,那武解放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清楚不,抽空去場部問問,聽說杜主任弄的那學習班就跟蹲‘小號’一樣,他畢竟是個孩子呀。”“什麼孩子,他在家裏是孩子,來到這裏誰拿他當孩子,”徐亮把炒好了的菜盛到鍋沿上的空盤子裏,嘴角流露出一絲兒不被人察覺的笑意,“怎麼?他進學習班的事,你也知道了。”
“武解放打場革委會杜主任,被辦了學習班,這事在全連隊一哄聲的,我能不聽說?”楊金環接過徐亮遞過來的菜盤子,放在了菜板上。“嘿嘿”徐亮正為這件事高興,他是接到了杜金生打來的電話才知道的,正愁著沒有辦法治治這個讓他頭疼的武解放呢,現在好了有人幫他治了,他邊向鍋裏倒了點油,邊幸災樂禍地笑著說:“他這是自作自受。”
“別這麼說,我看那個武解放愣頭愣腦的,虎是虎點兒,好衝動,沒啥壞心眼子。”楊金環見徐亮倒的油少了點,拿過油瓶子,“唉,你多倒點兒,這豆角子吸油,少了不好吃。”隨後放下油瓶,又問:“老徐,你說說武解放進學習班,到底是怎麼回事?”“杜主任來電話說,武解放大鬧場革命委員會幫叢娟娟返城。”徐亮緊炒著菜,“哼,這些小青年,還以為是當初在城裏搞‘文化大革命’那一套呢,動不動就打、砸、搶。”
“武解放不能,都說武解放‘二虎’,平時我看挺好的,幹活挺賣力氣的。”楊金環蹲下身子向灶膛裏添加了一把豆秸,接著說:“接人待物也挺人意的。”“你看問題看哪去了,看問題要看本質,你想,他連場革委主任都敢動手,還有個怕的人沒有。”徐亮邊盛菜邊說:“我得防備著點兒,什麼人你看著都好!反正,對這幫小青年得提防著點兒。”他說著,一抬頭見牛東方領著黃小亞幾個小青年進了院子,“不好,就說我不在!”徐亮忙放下手中的家什,噌地進了裏屋,下意識地拉開大衣櫃門想藏進去,試了一下,又覺不妥,索性鑽進了平時空著的小裏屋。
“楊大姐,指導員在家嗎?”牛東方和黃小亞等人敲門進來。“來進屋,”楊金環麵帶笑容地將眾人讓進了裏屋,“牛東方、黃小亞,你們幾個椅子上坐,還有炕沿。”
“楊大姐,”牛東方在炕頭坐下,他四下打量了一下,沒見徐亮的影子,就問楊金環:“徐指導員中午沒回來嗎?”“回來了一趟,又走了。”楊金環說著,用眼光向小裏屋瞟了一眼,又用手指指,示意著徐亮躲藏裏麵,但她嘴上卻說:“你們有什麼事兒,我轉告他。”
“楊大姐,”趙大江故意說給徐亮聽,“你說你家這個徐指導員,咱們打盆論盆,打瓦論瓦,總躲著我們幹什麼?”牛東方一下子從炕頭站起來,兩步就上去,順手拉開小裏屋門,徐亮尷尬地走了出來。
“徐指導員,”方奎霞說:“剛才趙大江說得對,你躲什麼呀?”徐亮撓了撓頭,又向腦後攏了攏頭發,語氣生硬地說:“我不想和你們生那閑氣,你們知道不?武解放為了返城大鬧場革委會被關進學習班了。”“徐指導員,”牛東方也用硬邦邦的聲調說:“你別拿著關學習班嚇唬我們,不就是關幾天‘小號’嗎?早晚還得放出來!”
“行了,行了,”趙大江見氣氛有些僵化,就打圓場說:“不說這個,徐指導員,我們好幾個獨生子女同學在兵團下鄉的都辦返城了,我們幾個要求返城,你能不能簽個字同意呀。”黃小亞隨機遞上了一遝申請書,“簽吧。”說著信手又從中山裝上衣口袋裏掏出支鋼筆,打開帽兒,遞上前。
徐亮沒有去接黃小亞遞過來的申請書和筆。“既然上邊有政策,你該簽就簽吧。”楊金環見雙方都悶著氣,笑著接過申請書和筆,“老徐拿著。”“是我當指導員,還是你當指導員?!”徐亮冷冷地對楊金環說完,又對眾知青說:“你們說有文件,我也沒看著,等我向場部問一問。有的話我就簽。”
“徐指導員,有您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抓緊啊!”牛東方接過話茬兒,麵帶笑容地說完,向眾知青一擺手,“走吧!我們回去,”“大姐,給你們添麻煩了,你看--”方奎霞指指剛出鍋的飯菜,歉意地笑著說:“都耽誤你們吃午飯了。”
“趕趟兒,孩子們還沒放學呢?”楊金環連說帶笑地把幾個知青送出了院。
牛東方和黃小亞等幾個知青邊向宿舍走,邊議論著。“喂,東方,我們找徐指導也沒用。”黃小亞說:“我看我們還是聯絡聯絡其他連隊的知青,這樣人多勢重,一起去場裏找當官的。”“等等看,不行再說。”牛東方接著說:“徐指導員這個人呀,就會支嘴,最不辦事,他肯定不會給我們去問的。”
“我想也是,他不會放我們走的,咱們得先給他個眼罩戴戴!”趙大江看了看幾隻在宿舍房山頭呱呱叫著,撿吃知青們倒掉的米粒、菜葉等食物的大鵝,頓時來了鬼點子,他又讓牛東方、黃小亞把頭湊過來,輕輕嘀咕了幾聲。牛東方和黃小亞都哈哈大笑著豎起了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東方、小亞,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兒了!”叢娟娟拿著一張紙條急匆匆跑到黃小亞他們幾個跟前。“怎麼了,怎麼了?”黃小亞和趙大江、牛東方幾個人同時迎上去,不約而同地問:“什麼事?”
叢娟娟瞧瞧四周,然後把黃小亞、牛東方和趙大江三人拉到一邊,叢娟娟才神秘地把手中的紙條開展:“武解放從學習班裏給捎出了個條兒,說他和一個同伴說了點‘真情’,被告密了,他已經有感覺要挨整。”牛東方迷惑不解地問:“什麼真情?”
叢娟娟一皺眉,也裝糊塗地回答:“誰知道什麼‘真情’,可能是他們那裏的事兒吧,亂七八糟的!”黃小亞瞧著紙條:“武解放沒說怎麼辦?”
“他說要跑。”叢娟娟遞上條子。“全國都解放了,往哪跑?”趙大江接話說:“解放也不行啊,平時倒挺有章程的,真章時完犢子了。”
“別瞎嘞嘞!”黃小亞製止說:“聽娟娟把話說完。”叢娟娟也沒了主意,“他要一跑,戶口、糧食關係不全沒了嘛,那不成黑人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