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麗,快別說了……”白玉蘭使勁一閉眼睛,兩顆淚水順著眼角骨碌了出來。楊麗麗還嘮叨些什麼,一句也沒聽進耳裏。“我可聽說一般男人最忌諱自己的女人攤上這事兒”引起了她心底深處的共鳴,她想起了那陪更夜,四周那樣悄無一人,多麼希望他能在床上緊緊地摟抱自己啊!可是,可是他沒有,莫不是他真的嫌棄自己?還有,自己推說要調來場部,他是那樣興奮不已,莫不是想讓自己快快離開他的身邊……
啊,白玉蘭啊白玉蘭,當年那天真爽朗的影子哪裏去了?竟變得這般疑心成團,心細如雨。
雨,仍像抽不斷的絲一個勁兒地下著。
白玉蘭心亂如麻,曾扭頭想返回去,被楊麗麗一把拉住,勸她還是見見鄭風華,當麵鑼也罷,對麵鼓也罷,把話說清楚。她跟著來到楊麗麗家時,臉色刷白,像死人一樣難看。
“玉蘭衛”鄭風華舉著杯和張曉紅喝得酒興正濃,見白玉蘭緊跟著楊麗麗推門進來,高興地站起來打招呼,“我倆喝得正來勁兒,快來吧!”他今天來到場部已經憋了兩肚子氣,在招待所門口和王大愣憋了一肚子氣,在這裏又和丁香憋了一肚子氣,好在有張曉紅的熱情,話也算投機,加上有酒助興,顯得非常高興。
“不啦,你們倆喝吧。”白玉蘭沒有正視鄭鳳華,故意把視線移到小炕桌上,“等吃完喝完了,我想和你找個地方談談去。”
“哎喲--”張曉紅把筷子“啪”地一放說,“外麵下這麼大雨,找什麼地方去?!我家這麼多屋子還談不開?!快來吧,喝一盅暖和暖和。”他舉止言談都顯得熱情、真摯。
楊麗麗一旁說:“就是嘛,快去吧,來,我陪你--”
“我看也是,快來吧!”鄭風華已察覺出白玉蘭神情不正常。
“不不不,你們該喝喝吧,我剛吃完飯不一會兒。”白玉蘭沒有參與喝酒的意思,在旁邊一把椅子上坐下說,“等喝好吃完找地方談去,在這裏影響你們休息。”
張曉紅還要謙讓,楊麗麗嘿嘿一笑,嗔怪說:“哎呀--你呀你,聽話聽音,白玉蘭調到場部,人家鄭風華是第一次來呢,是要找個地方好好談談……”說著瞧瞧白玉蘭和鄭風華,做了個鬼臉。
“那好,就到這兒吧!”鄭風華從炕沿上站起來笑笑,“曉紅,以後有時間咱倆再細喝細嘮,我跟著玉蘭走了。”
“吃點飯嘛--”張曉紅懇切地挽留,“忙什麼的!”
鄭風華已看出白玉蘭的焦躁不安:“不啦,找時間我一定再來,把李晉、馬廣地都找來!”
“實在走也不留了,”張曉紅站起來要送行的樣子,“看樣子今晚你是回不去了,一會兒我給招待所打個電話,給你留個房間,好,就留十號房間吧。明天不下了再回去。”
“好吧。”鄭風華接過楊麗麗送過來的傘,笑笑說:“我們走了!”
倆人一出門,鄭風華問:“你說吧,到哪兒去?”
雨點更大了,雨線更密了,把漫漫天空交織成了灰濛濛、混沌沌的一片。
沉默。白玉蘭也不明確說要到哪兒去。
倆人穿過幾棟家屬房的房山頭磚頭鋪成的甬道,上了沙石馬路。
“就到那兒去站站吧。”白玉蘭用手指指招待所房後,先主動走去。
距招待所房後二十多米處便是滾滾的科洛河,河和招待所之間原是一片荒蕪地,為了防止水土流失,前幾年,栽上了一片楊樹,已經成林。
千千萬萬雨點密集著、擁擠著、敲打著招待所房瓦叭叭叭響成了一片,彙集成不斷線的細流,沿著房瓦的流水淌到簷端,垂直地向地麵摔去,砸出一個個泥坑,又流進排水溝,嘩嘩響著流進河裏。
鄭風華挽住白玉蘭的手,一貓腰倏地衝破雨簾站到了簷下,倆人擦肩緊貼靠著磚牆,從房簷上垂落下的水線即在咫尺眼前,稍一彎腰或揮手都會澆著。
天空在雨海裏又抹上了一層黛青色,夜要提前降臨了。
“玉蘭,”鄭風華收起傘靠牆立住,先開了口,“聽說你調辦公室當文書了?”
河水的嘩嘩流淌聲,水線的嗒嗒摔落聲交織在一起,衝擊著鄭風華的聲音,顯得低微和孱弱,根本沒入白玉蘭的耳,她還在一門心思地琢磨楊麗麗通報的信息,不斷地在腦海裏畫問號,猛地一斜臉盯著鄭風華問:“聽說你在三連演了一場風流韻事的小鬧劇?”
“喲--哈哈哈……”鄭風華輕鬆地笑笑說,“你要不問起來,我還真忘了那樁子事,你聽誰說的?”
“沒有不透風的牆!”白玉蘭語調裏充滿著酸楚和尖刻。
“哎呀,你這個人呀--”鄭風華發現白玉蘭的臉白得怕人,胸部起伏得厲害,有點緊張了。
白玉蘭一聽,看來是有這事兒,怨恨交加,鬼使神差似的,猛地伸出胳膊對準鄭風華左右開弓就是兩個耳光,咬咬牙說:“你這個小白臉子,沒有好心眼子!”接著,扭身就要走。
鄭風華挨完右耳光,要躲左耳光時,腦袋往後猛一閃,“嘭噔”一聲在牆上狠狠撞了一下,腦袋疼得像脹出了一大圈兒,精神恍惚中伸手去拉要走的白玉蘭,腳一滑跌倒了,伸手使勁拽住白玉蘭的一個褲角:“玉蘭,玉蘭,你聽我說--”那聲音顫抖著,焦急得喉嚨眼裏像被什麼堵塞著,發出每一個音節都那麼費勁似的。
“哼!”白玉蘭被扯得邁不動步了,毫不耐煩地說,“隻要事實,我不聽那些惡心人的過程,我怕玷汙了耳朵。”她不容鄭風華插話地訓斥,“告訴你,別以為我遭受了汙辱就不值錢,我……”
鄭風華滿身泥水地爬起來,雙手緊緊抓住白玉蘭的一隻胳膊說:“玉蘭,請相信,我是被誣陷,‘香水梨’她耍臭無賴呀……”
“‘香水梨?’”白玉蘭在三連機關時沒少聽過有關這個女人的奇聞怪事,加上又見過幾麵,滿臉香氣,一副妖裏妖氣的樣子,印象非常壞。她斷定,鄭風華是不會和她有什麼勾搭的。
“是她……”鄭風華把事情根根梢梢地述說了一遍,從馬廣地如何約自己去看熱鬧,一直講到錢光華如何解圍。
“我打你了嗎?”
白玉蘭瞧著鄭風華,愣了,呆了,傻了,一下撲進他的懷裏,嗚嗚地失聲痛哭起來。
雨毫不留情地下著,下著,澆得鄭風華渾身已沒有多少幹地方,白玉蘭的身上也濕得一大片一小片的。
鄭風華一手從白玉蘭手裏拿過傘舉著,另一隻胳膊緊緊摟抱住白玉蘭,兩個胸膛緊緊貼著,他感覺並聽到了她的心在跳蕩,她感覺並聽到了他的心在跳蕩,都明顯感覺出對方的心跳得那樣不均衡。
“風華--”白玉蘭慢慢地仰起臉,喃喃地問,“你怪罪我嗎?”
鄭風華止不住心裏的酸楚,滾下了兩顆淚珠:“不,不不,我不會怪罪你。”
“風……華……”白玉蘭嗚咽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緊緊抱住鄭風華的大腿,仰起淚水潸潸的臉:“我太難……啦,咱倆結婚吧?結婚吧?啊?”
鄭風華舉著傘蹲下,抹一把淚水和雨水混雜在一起的臉,心平氣靜地說:“好,你說吧,你定個日子。”
嗚嗚嗚……白玉蘭淚汪汪地瞧著鄭風華回答:“現在,現在才好,隻有以身相許咱倆才是夫妻,我活得才踏實……今晚我就和你住在十號房間……”她說到這兒,冤屈地撲向鄭風華,緊緊抱住他,哭得更厲害了。
夜幕在雨聲中悄然降落了。
“玉蘭,到這兒來,”鄭風華挽著白玉蘭的手來到簷下。
白玉蘭靠牆根站穩:“到底行不行?”
“玉蘭,不行啊--”
“為什麼?”白玉蘭截住鄭風華的話:“薛文芹行,張曉紅行,為什麼我們就不行?!”她說著,打了個寒噤,把蓬亂的頭倚進鄭風華的懷裏,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領,哆嗦著,乞求著。
鄭風華撫摸著她的頭,耐心解釋:“薛文芹有薛文芹當時的背景,張曉紅有張曉紅的條件,如果你我不履行手續就結婚,他們會當典型收拾咱倆的……”
“他們?”白玉蘭仰起臉,“他們是誰?”
“王大愣、王肅、包括張連長,他們不會同情我們的!”他接著把臉更近地挨向她:“玉蘭,你就相信吧,我愛你,深深地愛你,非你不娶!”
白玉蘭脫開鄭風華的懷,心平靜多了,仍覺有些煩亂:“風華,我隻有參加排練節目,忙碌地抄材料時,雖然忙累心情倒是好受一些,隻要一沒事兒幹,特別是一躺進被窩,算是完了,不像在大夥兒的生活中,就像懸在空中沒邊沒靠的,腦子裏一會兒是那扔棄的孩子,一會兒是你……失眠成了常事,幾乎每天都是快天亮了才眯愣著一會兒……”
鄭風華挽住白玉蘭的一隻胳膊:“我回連隊正式打要求結婚的報告,隻要批了,咱們馬上就結婚。玉蘭,我知道,你隻有結婚了,才生活得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