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國殤 (七 下)(2 / 2)

“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馬”皺了下眉頭,王思禮念著朱雀七宿的詳細名字點兵。話剛喊了一半兒,又狠狠地揮了下長槊,大聲喊道“去他娘的朱雀、白虎,老子是王思禮,現在要帶人去跟叛軍拚命。是男人的,就跟著我來!”

“大人要去跟叛軍拚命,是男人的,就跟上!”親衛們再度扯開嗓子,將王思禮的召喚傳遍全軍。

“大人?”火行和金行的將領們愕然驚呼,抬頭又看了寂靜無聲的樓車,猶豫著,遲疑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兩翼的騎兵還在潰退,從中軍調過去的援軍,也無法讓他們穩住陣腳。在兩翼勝利的激勵下,正麵的叛軍也開始了瘋狂攻擊,無數匹駿馬風馳電掣般衝過來,或者將長槊和木矛組成的叢林撞出一個巨大的缺口,或者被槊鋒和矛鋒捅穿,與背上的騎兵們一齊,命歸黃泉。

主帥房琯,還是拿不出任何解決危機的辦法。隻是拎著一根鼓槌,將樓車上的牛皮大鼓敲得震天般響。擋在正前方的水、木兩行將士聽聞鼓聲,強打精神,與騎馬衝來的敵軍鏖戰,一排倒下去,又迅速補上一排。然後再被馬踩刀砍,踉蹌著倒在血泊之中。

有幾名騎兵被敵軍的攻勢嚇破了膽子,倉皇從前方逃回,畏懼大唐軍律,他們不敢向敵樓靠近,隻是試探著兜著圈子。幾支羽箭從背後射過去,留下其中一人,其餘皆狼狽逃遠。

很快,水木兩行也出現了崩潰跡象。密集的軍陣被敵軍用鐵騎砸開了無數道血口子,每個口子都屍骸枕籍。李揖和劉秩使出全身解數收攏隊伍,怎奈他們都是文官,平素仗著左相大人在背後撐腰,還能勉強鎮住麾下的將士。如今在生死關頭,卻再也無法贏得將士們的信任,讓後者把性命毫不猶豫地交到他們的手上。

倒是魏少遊和杜鴻漸,好歹是朔方軍的人,憑著身邊的幾百名朔方軍老兵,勉強還能站穩腳跟。但是,誰也保證不了他們到底能支撐多久。敵軍太強悍了,而身邊的隊伍中,新兵又太多。戰鬥力根本不能同日而語。

王思禮不敢再等,跺了跺腳,帶著自己僅有的四十幾名親衛,平端長槊,大步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扯開了嗓子大聲嚷嚷,“咱們中計了,統統中了崔乾佑的詭計。他故意把咱們從靈武引到這裏來,就是為了將大夥一舉全殲。跟我去拚命,大夥或許還能殺出一條活路。如果逃走的話,誰也不能保證退路上有沒有其他埋伏在等著你們!”

話太長,親衛們來不及重複,隻能扯開嗓子不斷強調“跟著副帥,跟著副帥。副帥打過仗,知道叛軍虛實。跟上,跟上,想求一條活路的就跟上!”

不知道是被王思禮激情所感染,還是被親衛們的話語所打動。火、金兩行隊伍亂了亂,幾支打著昂日雞、畢月鳥、張月鹿、翼水蛇的隊伍,邁步跟在了他的身後。緊跟著,呂崇賁與張俊、吳冕、韓輝祖等原河西軍將領,帶著各自的直係部屬,從土行中走了出來,大步向王思禮靠攏。隨即,更多的將士從火、金、土三行出列,快速於王思禮背後重新整隊。

呂崇賁與張俊、吳冕、韓輝祖等原河西軍將領分散開來,成為整個隊伍的支撐點。他們簇擁著王思禮,逆著退下來的潰兵,緩緩向前壓。很多潰兵在逃命途中,發現了副元帥親自殺了上來,楞了楞,慚愧地轉過頭,重新走向了戰場。

“我們從潼關退到了長安,又從長安退到了靈武!”王思禮不管別人聽沒聽見自己的聲音,自顧扯開嗓子疾呼,兩行熱淚順著憔悴的麵孔滾滾而下,“如果此戰再退的話,王某不知道還能逃到哪裏去!王某不想再逃了,王某要站著死,死得像個男人!”

“去死,去死,死得像個男人!”身邊的親衛隻聽明白了最後一句,扯開嗓子,一遍又一遍地向大夥重複。

“去死,去死,死得像個男人!”無數人聲音在他耳邊轟然響應,王思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抬起胳膊,用小臂上的皮甲蹭了下臉,大步向前,花白的胡須在風中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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