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陳東陽就特地等著他對他說過,再這樣下去,隻怕首揚還沒好,他就先倒下了,可是他並沒聽,總覺得自己可以扛過去。
顧知航略有些吃力地往上坐一坐,“果然是老了。”
陳東陽也不幫他,他知道顧知航隻是太累了,並沒什麼大礙,“其實你可以說,你是太高看自己了。”
顧知航似乎很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看了看外麵太陽剛剛升起的天空,皺了皺眉,“我睡了多久?”
他覺得自己應該睡很久了,怎麼天剛亮?
陳東陽似笑非笑,“你應該問,你昏迷了多久。”
顧知航很無語,“你是說,我已經睡了一天一夜?”
“聰明。”陳東陽打了個響指,輕聲對外麵說:“把飯端過來吧。”然後不在意地看著顧知航已經有些沉的臉,“一天兩夜沒吃飯居然也沒見你喊餓,看來體力果然很彪悍。”停頓了一下,陳東陽才又繼續,“你放心,揚那家夥活蹦亂跳著呢,昨天跟你視頻沒人接,隻是罵了你幾句就消停了,而且,你不去的這兩天,你家嶽父大人很開心。”
顧知航更是無語,不過,陳東陽倒是把他想問的全都告訴他了。
看看外麵,時間已經不早了,今天是不用去了。
門被輕輕敲了敲,保姆端著大大的餐盤走了進來。
邵文為平淑倒是費盡了心思,光保姆月嫂就雇了五六個,還有各種鍾點工,這棟樓都快住不下了。
顧知航對那保姆道了聲謝,並沒吃,而是看著陳東陽眼下明顯的淤青,“你一直在這?”
顧知航這話問的並不突兀,可是陳東陽的眼神卻動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淡淡笑了笑,“阿文他們走不開,阿姨現在沒辦法照顧你,能過來看看的,隻有我這個大閑人。”
說著,陳東陽站起身,“既然你醒了,我就先回去了。揚接下來會進入治療的第二階段,比第一階段更艱難,你要做好準備。”轉身就要離開。
“東陽,”顧知航下意識地叫住他,聲音有些低,“謝謝。還有--對不起。”
背對著他的陳東陽心髒忽然狠狠疼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眶莫名的有些發燙,這對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可是陳東陽還是清楚地發現,他的心居然在胸腔狠狠顫抖!
--是因為那句謝謝?還是……對不起?
略有些僵硬地笑了笑,陳東陽沒回頭,聲音似乎並沒有任何變化,“你這謝我倒是還能接,這歉就太牽強了。”
顧知航沒做聲,半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地看著門邊這個男人的背影,有些心疼,有些內疚。
假如陳東陽是其他人,假如他會表白會和首揚競爭,顧知航都不會對他有一分半點的不同。
可是,這個張弛有度的出色男子,卻從來不打擾他們的幸福,更甚至,他不但是首揚最信賴的人,更犧牲他最好的年華守在首揚的身邊,陪伴著那隻心誌多少次險些被摧毀的妖兒、幫助著自己!
對這樣一個特殊立場特殊存在的人,顧知航無法不覺得虧欠。
房間的空氣好像被凍結。
門邊站著的男人遲遲沒聽到聲音,也知道、身後的男人不能給出任何一句回答。
許久之後,陳東陽終於彎了彎唇角,轉過身,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槍,放在顧知航的手邊。
顧知航的眸子下意識地動了一下--隻一眼他就能看出,這槍,隻怕是陳東陽親手做的。
“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這一點不好,什麼秘密都守不住。”陳東陽的語氣似乎很輕鬆。
顧知航別開眼,再次低聲道歉,“對不起。”
陳東陽笑笑,“這把槍是我這幾年唯一還算滿意的一把,以往我做出來的都是一把給揚用,一把我自己留下。可他現在用不到了,所以這一把送給你--以後,請幫我們保護好他!”
顧知航沒做聲,隻是靜靜看著眼前這個很少有表情、可現在卻始終微笑的男人。
“那個家夥很傻!明明自己是老大,卻不把其他人當手下!還傻到為自己手下擋槍!”這是這麼多年來,陳東陽第一次說起那件很少人知道的事,“那一槍沒如願要了我的命,卻打在了他身上,所以這輩子,我的命就是他的了!”
顧知航心抽抽地疼。
他的那個家夥,到底受了多少傷?!
陳東陽退後一步,“顧知航,我陳東陽這一生沒什麼想要的,唯獨那個看上去非常精明的家夥卻是我的重中之重!我什麼都可以做,卻唯獨不能對不起他!所以--”陳東陽停頓了一下,忽然展顏一笑,“我陳東陽這輩子,隻能是你的陌生人!”
話音落後,靜悄悄一片。
顧知航第一次口拙到不知道該說什麼,甚至連看都不敢看一眼這個為了信仰放棄所有的男人。
“顧知航。”
陳東陽輕輕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當著這個男人的麵,然後,關上門,走了出去。
陳東陽沒有回頭,內心很平靜。
他想起那人忽然昏倒時,他近乎本能地衝過去時幾乎停滯的僵硬;
他想起那人倒在他的臂彎時,他大腦幾乎懵了的空白;
他想起他抱著那人飛奔著去找邵文時,他蓋過了一切的心跳;
他想起他守著那人一天兩夜,一次次失控輕撫著那人溫度的顫抖;
他想起他近乎絕望地放任自己輕輕淺吻那人時,手心溢出點點潮濕的冰涼……
陳東陽很坦然地一個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始終彎著的唇角有些沉。
那人的溫度!
那人的氣息!
那人的醇美!
那人的味道!
他終於偷偷藏進了心靈最深處!
抬頭望著遠方晴朗的天空,陳東陽想,就原諒他這一次的自私吧--原諒他這不為人知的近乎卑微的秘密,至少給他漫長而蒼白的餘生一些回憶的色彩、一些可以讓他懷念回想的微笑理由……
顧知航……
顧知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