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書的滋味(1 / 1)

接二連三地傳來消息,說時下有那麼一些大款的居室裏也有了書架,說書架一立起來就那麼堂皇,說那書多是精裝的成套的,說大款們又添了一道“風光”……

感受如何?照直說:心理很有點不平衡。

這倒不是怪大款的附庸風雅。“附庸”,在這裏有依傍、追隨之意。“風雅”,有成了大款的人來“附庸”,說明“風雅”到底還值幾個錢的。故而,筆者以為附庸風雅是好事,哪怕是先“附庸”金錢“附庸”膩了,再來“附庸”風雅,也遠勝於隻會“附庸”金錢。所以,於我這雖然不敢自居風雅,卻有意“附庸”風雅的人來說,對那些大款的附庸風雅,著實很愜意的。

把錢肯花在書上,怎麼說總是好事。還有什麼心理不平衡?

讀書,教書,寫書,差點過了半輩子的人,我如今卻越發不敢買書了。

有朋友來串門,說我藏書不多。藏書?哪裏敢?好多好多急想讀到的書,都不敢買。我那書架似乎總在抱怨:主人啊,你為什麼不能讓我風光起來?說來也是,我那書架上的書來路有三,都說不上風光。一是借的,借於那些可以借來不還的朋友的可以借來不還的書;二是贈的,結識的一些專家學者,他們或是書的作者或是書的責任編輯,贈給我,我總是“愧領”;三才是買的。

說起買的,更欠風光。個中滋味說出來興許您也要咂咂嘴呢。

每每外出,總要逛逛書店。於是,每每外出歸來,小女兒總是在我的書包裏找不到她所期望所熱盼的食品或玩具,卻翻出來幾本她還讀不懂的書。於是,小女兒每每的噘起小嘴。於是,我每每的無言以對。於是,我越發怕買書。

一次,去某市一家雜誌社。辦完事顧不上吃午飯,順腳走進一家書店。好書滿目像佳肴滿席。自知囊中羞澀,隻好再三精選。等到拿著幾本選好的書去付款時,傾囊而出之後,還是有點“差額”,況且沒有了飯錢,沒了車錢。無奈,隻好“割愛”,又乖乖地放回去兩本書。省了飯錢可以忍著,省了車錢是回不了家的。割愛,咳,那滋味!

慢慢地,發現逛舊書攤挺不錯,而且,時不時地在舊書攤上真能發現“新大陸”。舊書攤上的書不僅要價便宜,且有時候還可以討價還價。果真認上幾本好書,往往不至因少些“銀兩”,而走到忍痛割愛的地步。不過,掏空腰包,再討價還價,這滋味到底不像家常便飯那麼地道。所以,逛舊書攤,也總是心有餘悸,總不敢“放肆”。

今年暑期,一家出版社的很好的一位編輯先生來信告知:本社因故折價銷售一批圖書,知道你需要書,可以適時前來購買。我好感動,好歡欣。正當我整裝待發時,又接先生信:必在500元以上才能折價。結果弄個空歡喜。書,終於沒有買成!一介寒儒——識幾個字姑妄自稱“儒”,500元是犯算計的數字。或許,想些辦法,總是可以湊成這個數的。但當時我又正忙於一部書稿,沒空去湊錢。錢的不方便,到底錯過了一次買書的極好機會。事後,心裏總有點那個味。哪個味?說不清。

未必與書打交道的人,買起書來那麼風風光光;整天離不開書的人,買起書來卻常是平添幾許寒酸。這滋味,您能咂磨透?反正在我,隻剩下做夢的份了——夢想有一天當他一回大款,不再讓我那書架抱怨主人不給它風光。

“都是書價日漸上漲的事!”難道可以僅僅這樣歸因嗎?您說。

1993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