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電”一發出,因其符合人民厭亂心理,故一時頗獲社會的同情,而惟恐黎元洪拒絕複職而不能為己所用的曹、吳首先通電表示響應。馮玉祥複電更為懇切,謂“廢督請自隗始”。陳光遠表示願首先解職。其餘如田中玉、肖耀南、劉鎮華、齊燮元等各省督軍,亦先後來電,一致願聽命令。兼之西南方麵四川劉湘、貴州袁祖銘等,也表示讚成恢複舊國會與黎元洪複職。黎麵對直係軍閥一致發出的擁護“廢督裁兵”的表示,進而複發一電,謂“救國大計,非可徒作空言,若公等無切實表示,不即日全體解去兵柄,則元洪不能冒昧來京。”同時,黎元洪為求得吳佩孚及各省督軍對“廢督裁兵”的確實保證,又於8日派其親信金永炎到保定會見吳佩孚。誰知吳一見金永炎,便直言不諱地說:“黃陂如果再要裝腔作勢,我就無能為力了。你回天津,請他一言而決!”同日,在天津黎宅是另一種場景:曹錕的代表熊炳奇、吳佩孚的代表李倬章來到黎府,懇請黎即日入京就職。黎一再解釋,許多省份對“廢督裁兵”尚未表態,不能貿然入都。熊、李二人見言歸無效,竟撲通一聲,下跪哀求,黎大驚,一時不知所措,後亦還跪。10日,金永炎自保定回到天津,向黎報告了吳佩孚的嚴厲態度;黎又聞訊,曹錕在見到黎的“魚”電後,曾在暗下表示:讓他作現成的總統,還要向別人提條件,我們捧他上台,他卻叫我們下台。曹身邊的政客甚至叫嚷拋開黎元洪,讓曹錕直接當臨時總統,或者先組織一個行政委員會作為選舉前的過渡機關。無論是熊炳奇和李倬章的下跪軟磨,抑是曹錕、吳佩孚的疾言厲色,都使黎元洪意識到,直係軍閥已不容許他討價還價了。其實,說到底,黎並非真正指望他的“廢督裁兵”主張會得到實現,不過是一為博得社會輿論的同情;二為多少樹立一些總統的威嚴,可使自己蟄處數年之後,忽又複任有個台階下。現在曹、吳及其他直係軍閥已公開表示擁護“廢督裁兵”,總算臉上有了麵子,若再較真,恐怕這飛來的總統位置會得而複失,所以黎不再等待其他督軍的表態,也不敢再要求各督軍先行解職,趕忙於10日發表接受複職的通電。謂“魚電計達。頃接曹、吳兩巡閱使、齊督軍、馮督軍、田督軍、閻督軍、肖督軍等先後來電,均表讚同;曹、吳兩使且於陽日通電首願實行,為各省倡,並齊督軍庚日通電,具見體國公忠,立誌堅決,無心悔禍,元氣昭蘇。元洪憂患餘生,得聞福音,剝盡複亨,喜極以泣,當為全國遺黎頓首拜賜。”同日又發一電,通告於6月11日早8時入京,暫行大總統職權,“法律問題,應由國會解釋,俟國會開會,聽候解決。”
黎元洪在直係軍閥曹錕、吳佩孚的“擁戴”下,複任總統。
實際上,黎複位是直係軍閥“因無法收拾殘局,所以勉強拉出來”,讓他充為傀儡,暫時過渡一下的權宜之計。俟擠走徐世昌,迫使孫中山放棄護法旗幟後,再由直係軍閥“名正言順”地獨擅政柄,把曹錕捧上總統寶座。換言之,黎的複位“本來沒有法律根據”,連黎的幕僚“多方考求而不能得適宜之解釋”,最後隻得“俟國會開會,聽候解決”。所以,1922年8月1日舊國會宣稱繼續六年兩期常會而宣告複會後,黎元洪即谘請補完1917年7月正式辭職手續,以期取得任期之合法解決。然而吳景濂等深知黎之計謀,遂將谘文退回。當時,著名學者胡適等人創辦的《努力周報》,曾對黎“谘請”之事有所評論:“黎元洪忽然向國會‘補完民國六年七月正式辭職手續’!這種古今中外都不曾有過的妙計,不知是哪一位神機軍師想出來的。然而這確是一條妙計。假如國會準他辭職,那就是國會承認他的法律位置了。假如國會不準他辭職,他更是合法的總統了。假如國會不受理,把原文退回,那又是國會自身不肯解決這個問題,他仍舊可作他的總統了……現在國會果然把谘文退回去了!黎元洪自然‘決不稍圖推卸’了,這豈不是一條妙計嗎?――然而過去的事實還是事實,過去的歲月還是歲月,決不是一紙公文就能彌補了的。其實,黎元洪若能老老實實的認清自己的職務,是在非常時代被擁戴出來維持現狀的一個臨時總統,這一層還可以得國人諒解,還可以得曆史上的諒解。他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6月11日,黎元洪在曹錕的代表高恩波,吳佩孚的代表熊柄琦,舊國會眾參兩院議長王家襄、吳景濂等幾十人的千呼萬喚聲中,率親信金永炎、哈漢章乘專列赴京就職。當天中午,黎氏一行先到東廠胡同黎宅稍事休息,然後,興致衝衝地來到中南海舉行了隆重的大總統複職儀式,在鮮花美酒的映襯下,黎元洪再度出山。
“他們把我抬上來,原來是叫我受罪”
如同五年前一樣,黎大總統上台亮相後,首先要求切實實行“廢督裁兵”的既定方針。6、7月間,他先後任命了十多位省長以期將實權從各省督軍手中奪過來,但結果遭到了手握軍權的督軍們的強烈反對,被新任命的省長,不是拒不受命,就是被當地拒絕,就連當初畢恭畢敬,表示廢督裁兵願為首倡的吳大帥,這時也裝聾作啞,一拖再拖。“廢督”之舉最後也隻好是不了了之。“裁兵”一事與前者一樣,在各省軍閥的抵製之下,再次化為泡影。
隨著直係統治的相對穩定,內部派係之間的鬥爭也日益加劇,逐漸形成以常駐保定的曹錕為首的“保派”和以常駐洛陽的吳佩孚為首的“洛派”。
“保派”企圖通過控製北京政府逐漸由曹錕取代黎元洪,而“洛派”則希望通過黎氏的過渡而由吳佩孚操縱大權,雙方明爭暗鬥使夾在其間的黎大總統時而被推向浪尖,時而又被拋入穀底,苦不堪言,難怪黎氏深有感慨地說:“他們把我抬上來,原來是叫我活受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