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3年夏,他率領著這支四千餘人號稱先鋒馬隊的騎兵,北出居庸關,分駐宣化、大同。他又拿出當年在山東剿辦義和拳的勁頭,來對付那些常常數百騎結夥越過長城進入直隸和山西行劫的“馬賊”。但是,這些“馬賊”都是上等的蒙古騎手,強悍凶猛,行動迅疾,神出鬼沒,善打遊擊,遠比當年山東那些呆板地堅守村莊以弱抗強的義和拳更難對付得多。往往是官軍搜剿到西邊,他又在東邊出現,待官軍再趕到東邊,他又竄過了西邊。弄得張勳的先鋒馬隊四處撲空,疲於奔命,白白折騰了好幾個月還連一根匪毛也沒抓著。
然而,張勳畢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一旦獲得戰場指揮的自主權,他往往就能發揮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刁鑽戰術,加上他的騎兵裝備精良,遠非“馬賊”們的幾把鈍刀和幾支破槍可比。因此,他很快就意識到要剿滅這批股匪,關鍵在於摸準其行動規律和窩集地點,而不能坐等地方報警,然後再派兵去步“馬賊”的後塵,結果反被“馬賊”牽著鼻子團團轉。
為了摸清“馬賊”的行動規律,他挑選了一批精兵化裝為商旅北出張家口,一直深入到內蒙古草原深處,進行秘密偵探。而同時把大隊人馬駐紮在宣化、大同城內,任憑地方官頻頻報警,老百姓被掠殺得鬼哭狼嗥,他隻是飲酒作樂,按兵不去。弄得當地官民一致認為他是一名昏庸無能的混蛋將軍。有人甚至向袁世凱告狀,稱他“坐觀賊掠,褻瀆職守”。以至於連袁世凱也不得不電促他“積極兜剿,毋得貪逸苟安”。氣得張勳眼冒金星、鼻孔生煙。他一麵向袁世凱發電申辯,一麵把宣化、大同兩名知府召到帳下,點著鼻子罵了個狗血淋頭,說:“媽那個巴子,你們懂得什麼兵略戎機?老子來剿賊自有老子的剿法,你們這些狗頭知府、縣官們再要瞎告鳥狀,破壞了老子的軍機,老子要先斃了你們!”
嚇得兩名知府汗流浹背,諾諾連聲而退。回府後,連忙馳書下屬各州縣,告以“張將軍自有治賊之計,汝等不得妄議”雲雲。
就在各州縣得著知府告戒,正在疑疑乎乎的時候,張勳開始行動了。他仍然不去觸動那些在內地遊動搶劫的賊幫,而把軍隊一部分開進內蒙古去端那些事先偵察出來的匪巢,一部分設伏於各關隘要道口,專等內掠的匪幫北歸時,以密集的排槍突然殺出,一鼓聚殲之。個別“馬賊”僥幸脫逃,回到老窩時,卻隻見一片廢墟。他這種先端窩後殺賊的辦法,對於那些遠離巢穴流動搶劫的“馬賊”,恰有以毒攻毒之妙。結果,不出一年功夫,就把當地原駐防軍曆年無法對付的“馬賊”搜剿了一個一幹二淨,使那些早先對他極為不滿的府、州、縣官們,不能不對他刮目相看。
勝利之後,張勳把被“馬賊”們往日劫去的財物以及“馬賊”們本身固有的財物統統載運歸來賣了充作“軍餉”。實際上除拿出一部分獎賞有功將士之外,其餘的全部充了他的私囊。這種把戲自然遮不過地方官們的耳目,但大家已有前番告狀不準反遭其辱的教訓,知他有些來頭,且得匪患肅清,地方安靜,也就算是蒙了他的大恩大德。因此,大家不僅不再參劾他,反而各自備了“萬民傘”,吹吹打打送到張勳行轅,又聯名修書上報朝廷,盛讚“張將軍靖匪有方,保境安民,勞苦功高”。張勳領兵征戰多年,這還是第一回獲得所駐地方府縣官員的讚譽。這不僅使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而且使太後特別推恩給他長了一級薪俸。事實使他進一步明白,盡管在紫禁城裏坐守宮門日子過得安逸無比,但要顯示才華,還是要到血雨腥風的戰場上來縱橫馳騁。他的表現沒有使袁世凱失望。他又一次以自己得寵不驕,忠於舊誼的實際行動,使自己在袁世凱的營壘中贏得了鞏固的地位。盡管他始終沒有成為袁世凱的心腹,但至此,袁世凱的任何一名心腹,都不能不對他表示出一定的尊重和認同。
按照袁世凱“借調”張勳剿匪的說法,本來,張勳完成剿匪任務之後,就應該回宮廷執勤。但就在這時候,日俄兩國在中國的東北發動了一場爭奪侵略權利的戰爭,直隸提督馬玉昆被調往遼西駐防。於是,袁世凱又得到理由繼續借用張勳防備俄國人來犯直隸。原來,早在1900年,俄國人就以清剿義和拳為名,侵占了中國的整個東北地區,而這塊地方,原乃是日本人在甲午戰爭中就曾占領過的,當時日本迫於俄、美、英等國的壓力,不得不忍痛撤出,沒想到俄國人當年起勁動員日本撤軍,嗣後自己卻趁機擠了進來。日本人豈能咽得下這口鳥氣?加上這時候,英、美兩國也覺得俄國人便宜占得太過分,而暗中慫恿和支持日本向俄國開戰。清政府原來是親俄的,但自從俄國人侵占東北之後,也就與俄國產生了仇隙。現在日本人要懲罰俄國,清政府便以為這正是一個“以夷製夷”的好機會。於是,他們轉而歡迎日本來中國領土上打仗。但他們又不敢公然得罪俄國,便隻得在表麵上宣布“嚴守中立”,並劃定遼東地區為日俄戰場,暗中指望日本人“幫助”中國把俄國人趕出東北。他們以為這是一條維護中國利益的“絕妙好計”,殊不知一個國家連自己的領土都要讓給兩個強盜去用戰火焚燒,還能指望從中獲得什麼利益!但聰明絕頂的袁世凱等大臣們的如意算盤就是這麼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