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宋軍挺進成都城 太祖舊念皇後情(3 / 3)

一時之間,在遼闊的川蜀大地上,戰爭的風雲重又卷起,血腥的殺戮已不可避免地再一次降臨。

就在蜀中發生巨變的同時,皇後王氏細君病歿。趙匡胤傷心欲絕,悲痛、內疚與自責,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令他無法擺脫。此後一個多月的時間裏,他神思恍惚,喜怒無常,頭腦中經常出現細君的麵容和與她相關的種種情景,以致每每在睡夢中驚醒,獨坐到天亮。

他明顯地消瘦了,臉色黃中帶黑,頭上出現了白發。當細君的靈柩安置在綺雲陵墓的左側,終於為厚土所覆蓋的時候,他仿佛看到綺雲與細君,在冥府攜手並立,向他投出譴責和哀怨的目光。

平心而論,趙匡胤雖然寵愛宋貴妃,卻也深愛細君。如果說宋貴妃激活了他生命的潛力,使他能精力充沛地麵向未來,那麼細君則以醇厚持久的親情,維係著他的過去。而過去與未來作為人生的一個部分,都是不可缺少的。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細君竟然會如此偏執,一定要用生命來維護過去的尊嚴!

無論趙匡胤怎樣因細君的逝去而傷心悲痛,作為君主,他首要的事情,永遠是社稷存亡、國家安危,而不是其他。蜀中的形勢日益嚴峻,已到了難以收拾的地步,紛至遝來的消息,逼著他從悲痛中掙紮出來,去麵對蜀中的嚴重危機。

蜀軍叛亂,王全斌派遣部將崔彥進、高彥輝征討,被全師雄擊敗,高彥輝戰死。叛軍乘勝前進,斷閣道,建營寨,聲言將攻成都。王全斌、曹彬極為緊張,趕緊退守成都。當時成都尚有蜀軍降卒二萬七千人,王全斌擔心這些降卒乘機叛亂,與眾將秘密商議後,在一個晚上將降卒誘至郊外,全數活埋。數萬生靈,就這樣命歸黃泉。

駐在成都的宋軍約十三萬,而且將士驍勇,裝備精良;全師雄屬下的“興國軍”雖號稱三十萬,但大多是烏合之眾,因而也不敢貿然進攻。

雙方對峙了兩個多月,趙匡胤焦急難耐,又派三萬禁軍前往增援。按理說,宋軍的力量加強了,完全可以對蜀軍采取攻勢,可王全斌依舊固守成都,始終不願主動出擊。

原來,王全斌自收到趙匡胤令他回京的詔書,便起了疑懼之心,有意拖延戰事。謠傳王全斌與全師雄訂有秘密協定,王全斌將在蜀中稱王。蜀中的形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難以預測。

還差一個月就要過年了。西北風卷起漫天的塵埃,將開封城的天空攪得一片渾濁。皇宮內的講武殿中,趙匡胤與趙普、趙光義、陶穀在議事。君臣表情十分嚴肅,氣氛鬱悶而凝重。

趙匡胤皺著眉頭,甕聲甕氣地說:“朕接連下了三道詔令,叫王全斌趕快進軍,平息叛亂,他卻無動於衷。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拖著,不知他究竟想要怎樣!”

陶穀眨了眨眼睛說:“蜀主孟昶已至京城,全師雄區區一介莽夫,成不了大事,故蜀軍不足慮也。倒是王全斌手握重兵,長駐成都,若真與全師雄暗通款曲,欲做孟知祥第二,卻實在堪憂!”

趙匡胤那兩道豎眉猛地跳了一下,他所擔心的正是這一點。假如王全斌稱王蜀中,不僅朝廷搭進去十幾萬軍隊,而且樹了一個比孟昶更為有力的強敵,豈不是偷雞不成反蝕了一把米?他心中不由一陣煩躁,對眾臣道:“不知諸位愛卿有何良策?”

趙光義恨恨答道:“王全斌那廝實在可惡!臣願領京中禁軍進剿成都,既殺背主之臣,亦平蜀中之亂!”

趙匡胤聽了,覺得光義未免太過幼稚。現在京城禁軍不到五萬,如果全部發往西蜀,萬一北漢乘虛而入,誰來迎敵?況且傳言王全斌欲王蜀中,並未證實,一旦出兵征討,乃是逼他與朝廷決裂,到那時天下大亂,真是一塌糊塗了!他心中這樣想,卻依然不動聲色,眼睛望著趙普。

趙普的目光與趙匡胤對視了一下,微笑著說:“王全斌乃無謀之人,何須興師動眾?隻要有一個威望壓倒王全斌的人,前往成都,合曹彬、呂餘慶、史延德諸人之力,奪回軍權,則禍患可消,蜀中可平矣!”

“何人可擔此任?”趙匡胤眼睛一亮。

“韓令坤!除陛下以外,普天之下,隻有他可令王全斌畏憚!”

“廢話!朕本想任他為西征統帥,他就是不答應,否則何至如此?朕哪裏請得動他!”趙匡胤神色黯然。

“韓將軍乃陛下八拜之交,最重義氣,隻要陛下動之以情,便是赴湯蹈火,他也絕不會推辭!”

“可他焉得來京?”趙匡胤疑慮地問。

趙普想了想說:“若明說要他人蜀,他自然不會來,但如果陛下趁著年底臘祭的機會,邀他返京祭奠慕容將軍,他必定前來。至於能否說服他,就要看陛下的誠意了。”說完,意味深長地瞟了他一眼。

趙匡胤別無選擇,立即差人前往常山,給韓令坤送去他的親筆信。

慕容延釗的陵墓,建在開封城西南郊的伏牛山下,巨大的白色花崗岩砌成的半球形墓頂,高達兩丈,墓前立著一塊高大的石碑,碑上刻著“太原慕容延釗將軍之墓”幾個大字。墓台周圍是高大的柏樹和青鬆,因為已是隆冬時候,愈發顯得蕭瑟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