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王仁深夜戲周後 宋主微服朱雀門(3 / 3)

車輿出了朱雀門,車速慢了下來,然後向左一拐,駛進一條幽靜的街道,又走了二十餘丈,緩緩停住。張瓊打開車門,趙匡胤大步跨出,徑直登上趙府的台階,侍衛們迅速圍在他的四周。張瓊舉手叩門通報。

趙普此時正在與陶穀閑聊,聽說皇上微服來訪,慌忙出去,將趙匡胤迎至客廳,叩首行禮,又喊出妻子魏氏和兒子承宗、承旭,拜見皇上。

趙匡胤見魏氏下拜,連忙揮手道:“嫂子不必多禮!”魏氏堅持要拜,他隻好欠身受之。

趙匡胤四處環視,這客廳雖不大,但家具都是貴重的紫色檀木,透出古樸高雅之氣;地上鋪著華貴的羊毛地毯,顯然來自西域。再看來往忙碌的丫環,竟然也一個個身著鮮豔的錦緞。他不由想道,趙普這老狐狸,裝得滿袖清風,倒還真會享受。

趙匡胤正要調侃幾句,趙普問道:“陛下夜晚親臨敝舍,莫非有何要事?”

“非也。朕偶爾見到李良臨走所遺之物,不禁黯然傷神,又思及王仁被戮,空明、清風離去,故舊雲散,心中鬱悶,便出宮隨便走走。若非來此,又怎會知道一向清廉的趙則平,竟然有如此高雅華麗的客廳呢?”

“陛下見笑了。窮閭俗物,隻恐汙了陛下之眼!”趙普一陣心慌,連忙轉移話題:“臣以為李良本性淳厚,心存慧根,確係佛門中人,其脫離塵俗,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至於王仁,其咎皆由自取,實在怨不得他人。陛下萬勿思慮太多,為小事所牽。”

陶穀插嘴道:“區區一個王仁,存之不足喜,失之不足憂,何勞陛下思慮?倒是眼下有一件關乎社稷興亡的大事,陛下不可不慎重對待啊!”

“學士所言何事,如此重要?”趙匡胤問道。

陶穀欲言又止,側身望了望趙普:“臣未便言,還是則平兄說罷。”

趙匡胤轉向趙普,見他憂慮重重的樣子,催他道:“愛卿何必故作高深?隻管道來,無須顧慮!”

趙普臉色凝重,緩緩說道:“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是一場大災難,還望陛下切莫將我二人所言,道與外人!”

“你也未免太輕看朕了!”

趙普說:“陛下,從唐末以來,數十年間,八姓十二君,篡竊相繼,戰亂不休,聖上以為是何原因?”

“皆因大將手握兵權,藩鎮擁兵自強也。然現在朝廷禁軍強大,各鎮節度使兵勢日漸削弱,已非昔日可比,尚複何憂?”

趙普稍稍遲疑,又說:“臣以為可憂者,正在禁軍也!目前禁軍已多達十二萬餘人,且皆精銳。以此兵力,足可睥睨天下。陛下雖聖明,廣得人心,卻也不可高枕無憂。那典兵諸將中,萬一有不臣之心,乘間竊發,禍起蕭牆,則社稷危矣!”

趙匡胤不以為然:“禁軍諸將,都是朕的故舊親信,想必不會有此野心。你也太過慮了!”

“臣亦並非疑其不忠,然遍觀諸人,皆無統馭之才。若出征在外,將士脅令生變,吾恐其身不由己,禍亂即生。故為陛下計,還是慎重為好。”

趙匡胤默然頷首,若有所思。君臣聊得興起,趙匡胤至深夜方才起駕回宮。

趙匡胤回到宮中,反複思量趙普、陶穀的話,輾轉反側,難以成寐。此二人的話,決不是危言聳聽。禁軍控製在他人手中,終歸是個隱患。可禁軍裏,都是自己的兄弟故舊,創立宋室的功臣,怎樣才能去之而又不引起群憤?

他躺在床上左思右想,好不容易才人睡。迷迷糊糊之中,仿佛聽到官外人聲鼎沸,喧囂不已,他心中一驚:不好,是禁軍兵變!剛要起身,又見王仁手持利劍,紅著眼,直奔過來,逼他交出皇位。趙匡胤大怒,舉起渾天棍奮力劈去,卻忽然被人用兵器擋住,定睛一看,竟然是李良!他連聲喊道:“李良,李良!”伸手去抓李良的胳膊,一把抓在又硬又冷的床板上,猛然醒了過來。

細細思量剛才的夢境,他無心再睡,披衣靠在床頭,呆呆地一直坐到天明。

幾天以後,趙匡胤在禦書房單獨召見慕容延釗,向他詢問禁軍整編和訓練方麵的情況。慕容延非常詳細地一一介紹,興奮地說:“陛下,這十餘萬禁兵皆為精壯,乃唐末以來所未曾有。若將此製度堅持下去,並適當加大各鎮選兵的配額,數年之內,禁軍可達二十萬。如此,則陛下統一天下的宏願可成矣!”

趙匡胤望著慕容延釗那張略顯蒼老的臉和斑白的頭發,感慨地說:“大哥,當年我們兄弟三人,在洛陽大鬧棗樹林,結義白龍潭,後來又投身軍伍,效命沙場,那種痛快淋漓的日子,實在令人留戀啊!”

“陛下現在君臨天下,治理萬民,將來還要統一南北,建立萬世不朽之業,豈不是更好嗎?”慕容延釗隱隱感到趙匡胤似乎有什麼話說不出口。

“大哥有所不知。母後生前曾告誡朕說:‘為臣易,為君難。’為君者須小心謹慎,萬事要考慮周全,稍有疏忽,就可能招致國亡家破的禍患,故有時便連兄弟情誼也無法顧及,哪裏比得上為臣的灑脫自在呢?”

慕容延釗更加驚詫:“陛下莫非有何為難之處?隻要能替陛下分憂,微臣定當效力。陛下不妨明言。”

趙匡胤眼光閃爍,不敢直視慕容延釗:“昨晚母後托夢,囑朕廢除殿前都點檢一職,言朕以此職得天下,不可再設。大哥,你我乃同生死、共患難的兄弟,宋室江山是你我一起打下來的,朕豈能一朝為君,就忘了兄弟的情誼?可母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