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看了信函,氣得兩眼直冒火星:這王仁太不像話了,剛剛勒索完宰相,緊接著又企圖強暴周後,若不懲治,如何向周室舊臣交代?
正在躊躇間,趙光義怒氣衝衝地來到宮內,忿然道:“陛下,王仁夜入柴家莊,欲對周後圖謀不軌。不殺不足以謝天下!”說著,將一條標著記號的黑頭巾遞給趙匡胤。
趙匡胤皺著眉頭想了想,恐怕符彥卿也早就知道了,決定先把王仁抓起來,弄清實情再說,便令殿前都虞候張瓊速領三百軍士,隨趙光義往巡檢府逮捕王仁,審理事宜由開封府全權負責。
王仁在柴家莊失手,擔心趙匡胤怪罪,本來想要逃跑,可是轉念一想,或許不致被人認出,再說自己好歹也曾有大功於宋室,無論如何,皇上都會顧念舊情,網開一麵的。於是依然回到巡檢府,仿佛沒事人一樣。等到趙光義、張瓊率兵來到他的府裏,才知道大事不妙,悔之晚矣,隻好束手就擒。
趙光義將王仁帶往開封府衙署,擺出人證物證,大刑一施,王仁當堂招認了私闖柴家莊、侮辱周後的事。
趙光義將他下在大牢中,立即進宮麵見趙匡胤。
趙匡胤聽說王仁已經招認,不覺左右為難。此事若發生在其他人身上,自當殺無赦,可王仁是從順陽山帶出來的人,多年來跟著自己南征北戰,出生入死。清流關一役,若非他和李良拚死相護,自己能否保全,實難預料;而且陳橋兵變,他誅韓通、逼範質,雖然過於殘暴,對宋室倒也是一片忠心。
趙匡胤沉思良久,說:“光義,王仁確實罪大惡極,但他有恩於朕,有功於朝廷,殺之則令將士心寒,以降職或貶出京城為宜。你覺得如何?”
趙光義斬釘截鐵地說:“陛下,王仁肆意妄為,竟欲強暴周後,實屬罪不可赦,不殺不足以平人心;況且眼下京城駐軍紀律鬆弛,百姓不堪其擾,若不斷然整治,隻恐局麵難以收拾!”
兩人意見相左,趙匡胤召範質、王溥、慕容延釗進宮商議。
範質、王溥對王仁恨之入骨,隻因平日有所忌憚,不敢多言,此時見有機可乘,豈能放過?於是將王仁不循職守、橫行無忌的種種劣跡,一一揭出,力主嚴懲。趙普、慕容延釗等人,因長年與王仁同處軍中,感情甚篤,皆盡力為之開脫死罪。
正在雙方各執一端,爭得麵紅耳赤的時候,內侍稟報,符彥卿求見。趙匡胤、趙普聽了,都不由得臉色一變。符彥卿位高權重,輕易不出永濟,此番進京,必為女兒受辱一事。他若堅持處死,王仁焉得有救?
符彥卿滿頭銀發,一身戎裝,來到殿中,跪拜叩首道:“臣符彥卿,恭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王仁不法一事,想必陛下已經知情。小女無端受辱,老夫深感痛心。若陛下顧念舊情,不殺王仁,則老夫唯有死於陛下麵前!”
趙匡胤連忙安撫道:“有事慢慢商量,老將軍快請起來。”
“陛下不殺惡賊,老夫決不起來!”
範質、王溥也一起跪下,敦請趙匡胤痛下決心。
趙匡胤見二人幫著符彥卿脅迫自己,心中不快,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他站起來,望著跪在殿前的符彥卿,不知怎麼辦才好。
這時,趙光義走上前去,輕聲說道:“陛下請仔細考慮,國法與王仁之間,究竟孰輕孰重?況且殺了王仁,亦可給那些恃寵橫行的舊部一個警告,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啊!”
趙匡胤緊抿雙唇,鐵青著臉,在禦座前走來走去,眾人的眼光,也緊緊地追隨著他,殿中一片死寂。過了好一陣,趙匡胤終於停了下來,右手一揮,大聲喊道:“罷了,罷了。你們硬要陷朕於不義,就殺了他吧!”說罷,轟然跌坐在禦座上。
王仁本來還抱著一絲僥幸,希望能保住一條命,一聽趙匡胤真的要殺他,幾乎不敢相信,在監牢裏大吵大鬧,嚷嚷著要麵見皇上。趙匡胤不忍見他,隻是令人送去一桌豐盛的酒菜,算是臨終餞行。
臨死之前,王仁在大牢中自斟自酌,喝得酩酊大醉,對獄卒說:“我本強盜,人一個,卵一條,死不足惜!煩你轉告陛下趙大哥,就說我王仁悔不該不聽空明、清風的勸告,輕易地離開了順陽山!”
王仁被殺之事,在禁軍中產生了極大的震動,從前那些居功跋扈的將士心中忌憚,有所收斂,京城的治安也好了許多。
空明、清風滿懷怨恨,埋葬了王仁的屍首,突然帶著三百多名順陽山的老弟兄不辭而別,去向不明。
連日來,趙匡胤一直悶悶不樂。這天吃過晚飯,正在書房中翻閱兵書,無意中,又看到了李良留下的那塊綠色玉佩,往事曆曆浮上心頭。他心事重重地走出書房,在外麵的走廊上呆呆地站了片刻,令人召來張瓊道:“張瓊,你速備好馬車,朕要出宮一行。”
張瓊吃了一驚:“陛下初登君位,人心未安,現在天色將晚,陛下乘輿出宮,倘有不測,末將如何擔當得起?”
趙匡胤眉頭一皺道:“你怎麼也變得如此噦嗦起來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況且朕微服出行,誰人知曉?朕心中憋悶,欲出去散散心,你快去準備吧!”
“陛下打算去哪裏?”
“去趙普家!”
趙普的府邸在朱雀門東邊的街上。趙匡胤身披大氅,坐在車內,聽著車外呼呼的風聲,思緒紛繁如一團亂麻。他喝令侍衛催馬急行,清脆急促的馬蹄聲,踏破了夜晚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