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節剛剛退下,趙普又說道:“陛下,難道你真的相信李筠說的嗎?”
趙匡胤微微一笑,說道:“你未免太小看朕了。朕之所以將李守節留在京師,就是為了讓李筠心存顧忌,希望他可以懸崖勒馬。”
李守節留守在京師,見到趙匡胤很有君主之風,頗能服眾,外鎮將領也都忠心耿耿,並無異心;再看朝廷中的禁軍,操練巡邏,製度嚴明,特別是殿前將領,均是忠勇強健的虎賁之士,令人望而生畏。他深知與朝廷相抗,毫無勝算,趕緊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信函,力勸父親放棄抗宋之心,派人火速送回潞州。
誰知李筠接到信函,不僅不為所動,反而以宋主羈留兒子為由,將朝廷派去的使者強行扣押起來,聲稱李守節不歸,決不釋放使者。趙匡胤聞知此情,召來李守節道:“你父親受人挑撥,扣留使者,與朝廷為敵,本當拘你在京抵罪,現放你回去,以示朕的一片誠心。望你轉告李將軍,謹守臣子之節,萬勿聽信讒言,自食惡果!”李守節見趙匡胤語雖誠懇,卻暗含殺機,一與前番口氣大不相同,不由得心頭凜然。
回到潞州,李守節將趙匡胤所言,詳細轉告父親,說:“陛下乃一代英主,心胸闊大,不計前嫌,愚兒故能平安歸來。父親唯有釋放朝廷使者,並向陛下謝罪,或可免除滅門之禍也!”
李筠不聽,更把兒子的歸來,看成是朝廷軟弱的表現,於是命令幕府,草定檄文,曆數趙匡胤不忠不義的罪狀,布告天下,又把宋主任命的監軍周光遜抓起來,連同使者一起,押送北漢,以乞援師。
有一位名叫丘仲卿的隱士,滿腹經綸,聽說李筠起兵,前來獻策道:“公興義師,揚公道,固豪傑之士也。然以孤軍舉事,其勢甚危,雖倚北漢之援,亦恐不得其力。宋室甲兵精銳,難與爭鋒,不如西下太行,直抵懷、孟,塞虎牢,據洛邑,東向而爭天下,計之上也。”
李筠頗不以為然,自負地說:“我乃宿將,與世宗義同兄弟,禁衛皆舊人,聞吾之來,必倒戈歸我;北漢與我有約,若得精兵五萬為援,則軍力大增;何況我還有儋圭槍、撥汗馬。天下豈足憂哉!”
那儋圭是李筠的愛將,擅長槍法,有萬夫不當之勇;撥汗馬,指的是李筠的駿馬,得自西域,日行八百裏。丘仲卿見李筠固執難勸,出得門來,喟然歎道:“嗟乎,豎子不足與謀!不用心智,徒憑血氣,焉得不敗哉!”
李筠一旦公開與朝廷決裂,立刻遣儋圭率兵往取澤州。此時澤州刺史張福,尚不知潞州已叛,見儋圭到來,親自迎接,未及開口,被儋圭一槍刺個透心涼,糊裏糊塗丟了性命。儋圭麾兵入城,占據澤州,將城中五千餘士兵收編帳下。李筠得到捷報,心中大喜。
次日,北漢援兵抵達潞州城下,李筠率兵去郊外迎接,見來兵不過五千餘眾,大失所望,忿然對領軍的宣徽使盧讚說:“漢主和王延嗣,皆許諾以五萬精兵為援,何以來者僅十分之一?難道漢主自食其言不成!”
“將軍或許聽錯了。我主所言實為五千也!”盧讚回答。
李筠悲憤至極,仰天呼道:“漢主欺我,漢主欺我!”頓覺氣血翻湧,眼冒金花,連咳幾聲,張嘴噴出一口濃血。左右親兵大驚失色,連忙將他攙扶上車,回到府中。
趙匡胤聞報,勃然大怒道:“朕給李筠數次機會,他卻如此執迷不悟,真是自尋死路!”詔令石守信為統帥、高懷德為副,率領禁軍五萬精銳之師,即日北征;又令慕容延釗與王審琦,領兵三萬出東道宋軍分兩路討伐李筠。
宋軍與叛軍相遇於長平。兩軍對陣,李筠全副披掛,手執狼牙棒,座跨撥汗馬,高聲喊道:“高將軍,世宗對你不薄,你為何甘心附逆?不如與我聯手,殺進開封,誅除趙賊,猶可保你忠義之節也!”
高懷德聽他獨點自己之名,擔心引起宋主猜忌,怒喝道:“叛賊一派胡言,看我取你狗命!”掄起雙刀殺了過去。李筠也不示弱,催馬上前,用狼牙棒接住對方兵器。兩人戰了多時,不分勝負。石守信求勝心切,拍馬便去助陣,李筠手下驍將儋圭見了,大吼一聲,挺槍直奔石守信。
四人分成兩對廝殺,雙方陣中金鼓齊鳴,聲震原野。李筠與高懷德旗鼓相當,互相占不了什麼便宜,可那儋圭豹身猿臂,槍法爐火純青,石守信奮力抵擋,漸漸處於下風。儋圭見石守信刀法已亂,奮起神威,倏起一槍刺去,正紮在石守信的大腿上。石守信一陣劇痛,調轉馬頭往回跑。儋圭右手一招,麾兵直撲宋軍。
宋軍眼看就要落敗。正在這危急關頭,叛軍的左側,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喊殺聲,一位須髯飄飄的將軍,騎著白馬,手舞紅纓槍,率領數萬鐵騎,殺進敵陣。原來是慕容延釗的東路軍趕到了。隻見他一馬當先,左邊是王審琦,右邊是王全斌,催馬衝殺,如入無人之境。敵方陣勢大亂,已經出擊的前軍,也不得退回。
儋圭見功虧一簣,惱羞成怒,圓瞪雙眼,揮槍衝向慕容延釗。試想慕容延釗以一杆紅纓槍,縱橫天下數十年,戰無不勝,那儋圭臂力再強,槍法再精,又如何是他的對手?戰了不到十個回合,手忙腳亂,破綻百出,一個不留神,手中的鐵槍被慕容延釗挑至半空,呼嘯著倒插而下,入地七寸,砰然有聲。
儋圭心知遇上了克星,不敢戀戰,回馬便朝澤州逃跑。李筠見大勢不妙,也隨之而去。宋軍將士乘勝追殺,一直追到澤州城外,方才收軍紮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