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瘦小的內侍,悄悄來到郭威身邊,低聲說道:“啟稟陛下,範大人有事求見。”
郭威皺了下眉頭,不悅地說:“傳他進來!”
範質進來,行過大禮,郭威麵無表情地問:“範愛卿有何要事?”
“啟稟陛下,高懷德派使者來送信說,其父高行周,已於前日逝於故所,故臣特來告知陛下。”
郭威一聽,將酒杯放在桌子上,沒出聲。過了好一會,才耳語般說道:“知道了。”說完做了個手勢,示意範質退下。
高行周驍勇善戰,頗有大將之才,後唐、後晉、後周三朝,皆任外鎮將領,顯赫無比。他與郭威私交甚篤,而且在乾祐事變中,曾給郭威巨大的支持,郭威一直心懷感念。雖說高行周年事已高,身體卻一向頗為硬朗,郭威親征兗州時,高行周還親自率兵攻打兗州城。如此一個威風八麵的將軍,怎麼不過百日,就撒手人寰了呢?
郭威一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心中湧起一股無法排遣的悲涼之意。高行周的死,不正預示著自己無法逃脫的命運嗎?即使貴為天子,也無法逃脫終歸一死的命運。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憐:一生博命沙場,苦心經營,到頭來一家人死盡,香火斷絕……自己百年之後,皇位何去何從都還是未知。
想到這裏,郭威的臉色又陰沉下來,一言不語回到寢宮去了。
晚上,郭威照例讓阿嬌侍寢,隻有在這個酷似符氏的女人身上,他才能得到片刻的歡娛和慰藉。正當青春年華的阿嬌,就像一枚日益飽滿成熟的水果,甜美誘人。她自然也懷著自己的打算,隻要能贏得郭威的寵愛,她就能由一個卑賤的舞女,搖身一變,飛上枝頭做鳳凰,因此亦是百般逢迎,傾其所能,討好郭威。
阿嬌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郭威第二天正式下詔,冊封她為妃子。而從此以後,尋找壯陽的秘方和妙藥,就成了郭威貼身內侍的主要使命。郭威甚至企盼通過自己的辛勤耕耘,能在阿嬌這片肥沃的土壤裏,播下生命的種子。但是再多再好的藥物,也無法使燈油將盡的光亮重新熾旺起來,郭威的精力一天不如一天。
阿嬌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這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莫非要落入他人之手?郭榮雖是養子,可畢竟從小跟隨自己,視如己出,將天下交給他,總強過讓王峻之輩奪取的好。況且郭榮在外兩年多來,勤於政事,英明果斷,確實有治國之才。
主意一定,郭威立刻下詔,召郭榮進京。
郭榮火速趕到京城,他等待這一天已經等得太久了!
父子倆在萬歲殿相見。郭榮撲通一聲跪在郭威麵前:“兒臣在外,時常思念父皇,今天終於在父皇身邊,省安問候,以盡孝道,兒臣死亦瞑目了!”
郭威彎腰扶起他:“榮兒,這兩年委屈你了,此次返京,將家眷帶回了嗎?”
“啟稟父皇,兒臣此次隻是來覲見父皇,幾日後即回澶州,怎敢私自將家眷帶來,作長居京城之計呢?”
“榮兒,朕想好了,準備調你回京,任開封府尹兼功德使,加封晉王。你速速派人去澶州將家眷取來,即刻上任。至於將來如何,全看你的了。”
郭榮一聽大喜,連忙跪下說:“多謝父皇,兒臣一定盡力而為,不辜負父皇的期望!”
“榮兒,開封是我大周的心髒,關乎我大周的生死存亡。朕將它交給你,貢任重大,你還要好目為之啊!”
郭威的話已說到這個分上,郭榮自然明白,心裏暗自舒了口氣。此次冒險進京,他終於摸清了郭威的想法,而且他準確無誤地知道,自己將是大周朝的繼承人,餘下的就看自己如何把握了。忍辱負重這麼多年,等的就是今天!
再說宰相兼樞密使王峻,從河上巡視回來,聽到郭榮升為開封府尹,還加封晉王的消息後,惱怒非常,心裏那口氣怎麼也咽不下。
王峻本來和郭威是同僚,乾祐末年的事變,如果沒有王峻的支持,郭威不可能如此輕而易舉得到天下。他見郭威並無子嗣,心中早有繼統之意,如此一來,郭榮就成了他最大的勁敵。因此,他一直視郭榮為眼中釘、肉中刺,多次阻止他人京覲見,誰知郭威竟趁著自己巡視河上的機會,召他人京,還任命他為開封府尹。
王峻回到京城,也不去複命,直接回了私宅,第二天一早就上表辭職,郭威不答應,又請求外調,郭威好言相勸,怎麼也不肯答應。王峻見郭威如此忌諱自己,索性連朝也不上,整天在家裏聽聽小曲,侍弄花草,一副怡然自樂的派頭。
郭威強壓心頭的火氣,派範質向他傳旨,以示慰問,甚至說如果王峻再不上朝,將親臨王府探視,王峻這才勉強出來上朝。誰知,王峻一上朝,竟然跟郭威提出,要罷免範質、李穀二人的宰相之職。
“王愛卿以為,何人可代替二位宰相?”郭威忍住內心的惱怒,問道。
“端明殿學士顏愆、秘書監陳觀,學富五車,才高八鬥,實為最佳人選!”王峻回答。
郭威心中暗暗冷笑,這兩個人都是王峻的心腹,推薦此二人為相,自然是顧及私情,培植黨羽罷了,實在太可惡!於是,他敷衍道:“罷免宰相,不可倉促。待朕仔細考慮,與諸位大臣商議之後,再作定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