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事近三十年。薪盡火傳,築室忝為門生長;
威名震九萬裏,內安外攘,曠世難逢天下才。
此聯的上半,充分道出了李鴻章師事曾國藩而盡得其軍事政治才能的事實。然而,李鴻章入居曾幕,實在是他一生事業的重要關鍵,拜相封侯,悉基於此。至於曾國藩賞識李鴻章,除了曾國藩素知李鴻章才氣過人這一因素外,下麵一件事,也是重要的原因。
李鴻章居曾幕時,曾為曾國藩草奏嚴劾安徽巡撫翁同書,最得曾國藩的欣賞。其時,曾國藩因翁同書對練首苗沛霖的處置失常,以致激成大變,他本人又在定遠失守之時棄城逃走,有愧封疆大吏的守士之責,極為憤慨,意欲具疏奏劾而難於措辭。翁同書是前任大學士翁心存之子,翁心存在皇帝麵前的“聖眷”甚隆,門生弟子布滿朝列,究應如何措辭,方能使皇帝決心破除情麵,依法嚴懲,而朝中大臣又無法利用皇帝與翁心存之間的關係,來為翁同書說情,實在很費腦筋。他最初使一幕僚擬稿,覺得甚不愜意,不願采用,而自己動手起草,怎麼說也不能穩當周妥。最後,乃由李鴻章代擬一稿,覺得不但文意極為周密,其中,更有一段極為警策的文字,說:
臣職分所在,例應糾參,不敢因翁同書之門第鼎盛,瞻顧遷就。
這段話的立場如此方剛嚴正,不但使皇帝無法徇情曲庇,也足使朝臣之袒翁者為之鉗口奪氣。所以,曾國藩看了之後,大為欣賞,即以其稿入奏,而翁同書亦旋即奉旨革職拿問,充軍新疆。就事論事,李鴻章此稿,深得奏議文字的“辣”字訣,使人無可置喙於其間。李鴻章有此吏才,足以便曾國藩對他刮目相看。
李鴻章在軍務方麵也常常為曾國藩出謀獻策。1860年6月,清廷命曾國藩署理兩江總督,督辦圍剿太平軍事務。曾國藩率大營進駐安徽祁門。祁門在長江之南,位於黃山之西,四周山丘環繞,形如鍋底。曾國藩認為,隻要占領四周製高點,扼守要路,足以自守。但李鴻章則認為:“在這種地方紮營駐兵,乃是兵家之忌。這是兵法上所說的‘絕地’。不如及早轉移,選擇有利地形。以便進退自如”。
從純粹的軍事觀點來看,李鴻章的話是頗有見地的。但曾國藩沒有接受李的意見。李鴻章反複力爭,堅持己見。最後,曾國藩氣憤地說:“諸位如果膽怯,可以各奔前程!”李鴻章見狀便不敢再多言了。
其時,曾國藩軍中又發生了另一件事,即李鴻章不同意曾國藩彈劾李元度,使李鴻章暫時離開了曾國藩幕府。
李鴻章的出走,從心理上說,是其雄心壯誌久久不得舒展的情緒衝動。他追求青史留名,要的是封一路諸侯,而不是屈居人後。他在詩中抱怨“昨夢封侯今已非”,做夢都想踞有一塊地盤,對寄人籬下的狀況感到不滿。曾國藩為此曾安慰他:“觀察閣下精明強悍的神色流露在眉宇之間,寫字則筋骨勝於皮肉,象不會長期置身於玉堂,帶玉器優遊。假若要當四方諸侯,按圖索驥,不是南方的兩粵,就是東方的三吳。”曾國藩果然看得準,1862年,李鴻章得以去搶三吳這塊地盤。但在此前,李鴻章卻常因此而鬱鬱寡歡,或是吟“愁彈短鋏成何事,力挽狂瀾定有人”;或是歎“鬱鬱鬆楸望不開”,“空將雙淚寄泉台”;或是發牢騷!當時湘軍內部門戶之見極深,李鴻章作為皖人雖居高位,卻被占據要位的絕大部分湘人所排擠。那種克製忍讓、忍辱負重的生活,令他感到極不舒暢。為此,他常有“戈馬飄零何必家?”“四海無家行路難”之歎。
李鴻章的出走,不排除功利驅使,而意氣用事也是重要原因。李鴻章離開祁門,打算返回南昌哥哥家中。途中走訪了胡林翼,並告知離開曾幕的緣由。胡林翼素知李鴻章有才略,就說:“君一定會發達,但希望不要離開滌生(曾國藩),若沒有滌生,君何以進身?”李鴻章聽後,不以為然,憤憤地說:“我初以為你是豪傑之士,不需要別人而可以發展,今天才知我看錯人了。”言畢,拂袖而去。歸到下榻之地,整裝將行。胡林翼派人挽留,李鴻章脾氣又來了,仍執意要走。後經胡林冀強留,李鴻章才放下了行裝。過後,兩人又每日飲酒暢談,隻是不提曾之事。盡歡多日,李鴻章方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