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說朕跟桀紂、隋煬一樣,你也太膽大包天了!”李世民一聽魏征說自己比昏庸無道的桀紂及隋煬強不了多少,頓時火冒三丈,竟然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其餘諸位大臣還從沒有見過李世民發這麼大的火,一個個都屏氣息聲,卻都在心裏替魏征捏著一把汗。
“如果皇上非得要一意孤行,重修洛陽宮和乾元殿,那便是自比桀紂、隋煬!”魏征也是倔脾氣,眼見李世民發怒,竟也不避龍威。
“如今四海一統,歌舞升平,民相安樂,朕隻不過將洛陽宮和乾元殿修繕一下以應巡幸時所用,這有什麼不對嗎?”
“陛下,昔年文景之治為史上少有的盛世,曆來為當政者景仰效仿,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文帝也因為耗資稍大而取消了一座露台的修建計劃,然而陛下的洛陽宮和乾元殿的修建之耗又何止數十倍於這一座小小的露台。陛下常常自比於文景、漢武,可又如何去身體力行的呢?再者,難道桀紂和隋煬上任之初就已決意行暴政於天下,終使萬世之基業毀於自己的手中嗎?非也,蓋日久則驕縱之心便生,不納諍諫,專取諂媚,繼而行亂於天下,終使民心相悖,而今陛下已是不悅人諫,偶有納諫,也是意存勉強,麵有難色,如此下去,又有何人肯再犯顏而諫,如無諫者,陛下又如何能長保治政清明如斯。而今陛下便已顯露驕縱之意,專向奢華侈靡,恃功業之大而意蔑前代聖王,長此以往,微臣隻怕皇上無向桀紂、隋煬之心卻會履踐桀紂、隋煬的老路!”
魏征這一番話言辭鑿鑿,而且句句在理,魏征本人也飽含深情,李世民本來的一腔怒火也漸漸平息下來,思前想後,魏征所說的果然一點都不差,而且直指了自己的有失之處,自己的常以文景、漢武自比而且自認為比他們的業績會更勝一籌,但卻沒想到今天魏征和將自己與自己最深惡痛絕的兩個暴君相提並論,而且,更為糟糕的事情是當他仔細地檢省自己的時候,卻發現魏征所說的事情都在自己的身上或多或少地發生過。難道自己真的並不像有些人說的那樣盡善盡美嗎?他在自己的腦海中飛速地將魏征給自己所指出的錯誤又一一回視了一遍,然後他便猛地警醒過來,心悅誠服地對魏征說道:“愛卿所教諭的極是,寡人短視,幾乎誤了國家,請愛卿原諒寡人之失,也請愛卿以後繼續不倦諍諫,這才是國家之幸,萬民之幸,寡人也一定時刻檢省自己,改正錯誤。”
“陛下能勇於檢討自己的失誤,聽取臣下的建議並決意改之,其實這才是國家之幸,萬民之幸,否則微臣即使有心進諫卻又進諫給誰呢?”魏征見唐太宗勇於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壓在心頭的一塊石頭也放下了。
這時,李世民環視了一下其餘的諸位大臣,忽然麵色凝重地說道:“三國時諸葛先生曾在其《出師表》中論及興衰之事,‘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朕之手下並無小人為臣,但卻缺少像魏征這樣敢於犯龍顏直諫的諍臣,剛才朕與魏愛卿爭論之時,你們一個個都明哲保身,緘口不言,難道朕每月發給你們俸祿就隻是讓你們養尊處優,無事無爭的嗎?如果朕的臣下都像這樣對朕唯唯諾諾,毫無忤觸之心,隻是順著朕的意思說,那麼下情又如何能順利地達至朕的耳中,朕又如何能夠時時刻刻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失誤呢?”
太宗這一番話說得那些剛才還笑逐顏開的大臣們頓時都嚇得麵色慘白,放下手中的酒杯,跪在地上,啞口無言,魏征卻又繼續說道:“陛下,自陛下執掌九鼎以來,雖然驅逐四方韃虜,聲威遠播,國內亦是風調雨順,民相安樂,但黎庶卻也是剛剛脫苦於戰亂之中,羽翼未豐,並不能經受得起苛政的摧殘。何況自古以來民心向背便都是各個王朝興衰與否的最關鍵因素,所以微臣願請皇上倡導勤儉之風,務禁奢華,切莫勞民而為己樂,似這等酒席歡宴少擺一些才是黎民之幸。當年隋煬帝若不是戮力勞民而為一己之樂,又怎麼會導致天下人民的一致反對呢?對於這個問題,古人說得非常好,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苟無人民,何為君主?望陛下能將此謹記於心。”
魏征此言一出,包括長孫無忌、房玄齡、戴胄等的臉都不禁一紅,是啊,自己常在家中教誨孩子要知道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可現在對著滿桌的珍饈佳肴而談笑風生,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些都是出自於百姓的血汗勞作。太宗也不覺心中羞愧,連忙命人將酒宴撤下,隻給每人端來一杯清茶。眾人剛剛捧茶落座,忽然又有宦官急急忙忙跑進來,跪倒奏道:“皇上,法華寺的三藏法師前來覲見皇上。”“快召法師進來。”李世民高興地說道。宦官答應著跑了出去,而那些剛剛落座的大臣們卻一個個都納罕不已:怎麼法華寺的僧人也會隨意進入宮中來見皇上呢?馬周百思不得其解,便隻好開口向李世民說:“皇上,怎麼法華寺的僧人會來覲見皇上呢?”
李世民笑著說道:“這個問題你們就不清楚了,這個三藏法師俗家本姓陳,自幼出家到法華寺,為人聰慧通玄,於佛法經文最為精通,如今國內有不少僧人及民眾都受到他講經說法的教誨。近日三藏法師打算去佛家的源地天竺國求取真經,這次是專程來與朕辭行的,朕也已經答允資助他前往西方了。”
說話間,宦官已經領著一名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走了進來,那名僧人連走幾步,來到李世民的麵前躬身施禮道:“法華寺僧人三藏拜見皇上,恭祝皇上龍體康泰,福壽綿長。不過貧僧自幼隻拜佛家聖祖,未能對皇上深施大禮,請皇上見諒。”
“哈哈,高僧不必多禮。寡人乃俗世之王,又怎麼領受高僧的大禮,高僧請坐。”
那僧人答應著坐在一邊的大椅之上,雙目微垂,宛如入定一般。眾人這才有機會仔細打量一下眼前的僧人,隻見他麵皮白皙,眉清目秀,生得端正俊朗,是一個極其英俊的年輕人。此時坐在大椅之上更有一派大家風範,仿佛已入寵辱不驚、物我兩忘之境。眾人看後不禁都心生讚歎,果然是得道的高僧。
“高僧,此去天竺國山高水險,遠達萬裏,不知高僧可否能忍受這跋涉之苦?”李世民頗為恭敬地問道。
“陛下,佛法無邊,貧僧參閱經書要義數載,雖有十成,但總覺中原所傳之佛經略顯不足,所以貧僧才立誌要去天竺求取真經,追尋佛祖坐化之遺跡。隻要能求得真經,讓萬民脫離苦海,貧僧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又何懼跋涉之苦。”
“好,高僧既有此誌,實乃我大唐萬民之幸,朕馭天下實望萬民同享太平之福,高僧不遠萬裏前往天竺求取真經亦是為了脫度萬民於苦海之中,目的都是想讓黎民百姓同享福祚,可以說是不謀而合。今日朕願與你結為兄弟,祝願禦弟能早從西天取得真經回歸中土,造福黎民百姓。”
三藏僧人見李世民竟要與自己結為兄弟,起身便要推辭,但李世民卻一再堅持,並命人擺上香燭,果然舉行結拜儀式,比其年齡,李世民年長幾歲為兄,而三藏法師則為弟,結拜之後,李世民拉著三藏的手說道:“禦弟自幼入得佛門,飽讀經書,熟通經文要義,法能通玄,愚兄擅作主張,不如你便改名叫做玄奘吧!”
“多謝皇上賜小僧法號,小僧一定前去西土求得真經而歸,解得佛法真諦。”
“好,愚兄恭祝你西行成功!”
隨後,李世民率領諸位大臣一直將玄奘法師送出宮門之外,致獻殷勤之意,這才揮手告別,並相約在玄奘法師西行求經動身之日為法師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