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靜……”李世民伸手把劉文靜攙扶起來,半晌無言,隻是長歎一聲。
“王爺,”劉文靜接著說道,“文靜今日身陷囹圄,自忖必死,王爺爭也無用,文靜隻是心有不甘。昔日我率兵敗於淺水原,回來之後幾乎身喪死地,最後仍然被削職為民;而裴大人兵敗度索原,直接導致北地諸防全部喪於劉武周之手,皇上卻仍對他恩寵有加,不但絲毫未有怪罪,還讓他鎮守河東要地。文靜自晉陽起兵便衝鋒陷陣,絕無畏縮不前之舉,可以說是為我朝戎馬一生,自忖功勞絕不下於裴大人。然而卻在官職上遠卑於裴大人,如此任遇懸殊,實在讓文靜難以心平。如今又說我有謀逆之心,一罪至死,文靜無話可說。王爺,文靜今有一言,請王爺一定要牢記於心。”
“你說吧,我聽著呢!”
“王爺,如今皇上已然老邁,又專寵裴寂一人,而裴寂又暗中相助太子。王爺功高勳著,不但要明暗都要防人一手,還要早早為自己作打算。如果想作太平丞相,那麼從此便袖手,不問世事,也許還可以落得個清閑自在;如果還想有一番作為,就要瞅準時機,立於當世。”說著,劉文靜拖著鐵鏈走了幾步,又接著說道,“韓信死時曾哀歎:‘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今日又何嚐不是呢?文靜自忖終究難逃一死,但謀逆之罪確屬烏有,日後還要請王爺有機會為文靜平反昭雪。此外文靜府中還有兒女一雙及諸多眷屬,請王爺盡力保全,延續劉家血脈,文靜九泉之下也會對王爺的恩情感激不盡。”
說完,劉文靜擦幹臉上的淚痕,靜靜地跪在地上,給李世民磕了三個頭,而後擺擺手,獨自走到牆邊蹲下,再無言語。李世民看看神形枯槁的劉文靜,猛一跺腳,恨恨地走出了天牢。
三日之後,李世民安頓好家中的一切,又重新率兵馬出征。而此時,劉文靜已經被斬首,其家屬或被發配,或被沒入官籍。在李世民的一再爭取之下,李淵才應允將劉文靜的一雙兒女救出來,交由他們的母親撫養,也算是稍微告慰了一下劉文靜的在天之靈。剛剛還和自己並肩作戰的劉文靜轉眼間已成了地下遊魂,大家心情都不太好,眾人被一種深沉凝重又略帶傷感的氣氛所籠罩著,就連一向愛說愛鬧的長孫順德也成了啞巴。
他們一路挺進,自渭南進入河南,穩住陣腳,不久便到達王世充勢力最外圍的一個重要據點——新安。李元吉正率領自己的殘部據守新安。兩軍會合,李世民大概詢問了一下對方的情形,李元吉極不耐煩地把情況和他說了一遍,李世民聽完之後說道:“元吉,父王派我來和你共同剿滅王世充,以後軍權暫時由我代理。”
“你軍功顯著,父皇自然會把軍權交給你,隨你便吧。”李元吉冷冷地說道。
“那好,那我就開始排兵布陣,現在我軍連克劉武周和薛仁呆兩部強敵,士氣正盛。而王世充雖然建但國多失民心,所以這麼長時間他也沒能向外發展自己的勢力,隻能據守洛陽。洛陽曾是隋煬帝的東宮,城防堅固,估計不太好攻打,我想先圍而不打,攻占其周圍的諸多要地,使其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到時自然就會不攻自破。”
隨後,他率領步兵五萬圍慈澗。慈澗是洛陽西部的軍事重鎮,如果失去慈澗,那麼洛陽就會全部展現於唐軍的攻勢之下,所以王世充親自率兵鎮守此地。李世民圍攻數日才攻下慈澗,之後立即派遣行軍總管史萬寶從宜陽向東據守洛陽南門伊闕。大將劉德威從太行山出兵東圍河內,上穀公王君廓從洛口諸地設防,切斷洛陽的運糧通道,懷州總管黃君漢自河陽攻回洛陽城。同時,李世民親率剩餘部隊駐紮於洛陽城北的北邙山,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對洛陽城形成了包圍圈。
一月之後,王世充眼見突圍無望,隻得陳兵於洛陽西北的青城宮,李世民擺開陣勢,兩軍隔洛水相望。王世充隔洛水派人來傳話說自唐軍進駐洛陽,自己始終惶恐不安,今日願息兵和好,自洛陽以西諸城皆交與唐軍,自己隻據守洛陽及東部諸地,休養生息,從此再不談取天下之事。聽完使者的話,李元吉笑著說道:“這也不錯,我們攻占他的一部分城池,讓他隻守一隅之地,就可以回長安複命了。”
李元吉的部下也連連表示讚同,李世民則斷然拒絕。他認為河南東連河北諸地,而河北還有竇建德的部隊據守,二者息息相通,如果今日息兵和好,竇、王兩家聯合起來,其勢便不可阻擋,反而後患無窮。何況南方雖然有李孝恭將軍擔!師剿滅匪寇,卻仍處於旗鼓之勢,如果他們再聯合起來,那麼後果就不堪設想了。於是,他對王世充的使者說:“你回去告訴王世充,我兄弟二人奉詔攻取東都,將令在先,絕無息兵講和之理。”
而後,他率軍渡過洛水,與王世充展開了激戰。然而,兩軍激戰數日也沒有分出勝負,王世充因為糧草不繼才退回洛陽城。李世民趁機控製了洛陽外圍的大多數的軍事據點,其餘持觀望態度的郡縣見李世民處於上風,也都紛紛獻城來投。於是,唐軍對東都洛陽的包圍圈越來越小,但是因為洛陽城防堅固,易守難攻,所以唐軍一時也難有更大的進展。
這一日傍晚,李世民召集眾將,商議攻取東都之計,商量半天也沒有一個令人滿意的計策。房玄齡看了看眾人,朗聲說道:“東都洛陽是隋煬帝銷金之處,耗資甚巨,為了防備外敵入侵,他故意將城防修建得高大堅實,現在反為王世充所利用。不過現在的王世充已在我們的手中,隻要我們耐心等待,一定能等到他糧盡力衰之時。”
“房大人,你不是在說笑話吧,等?現在已經是冬天了,天寒地凍的,那得等到什麼時候?難道我們就不吃不喝嗎?照這樣縮頭縮尾地保守圍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剿滅王世充啊?”雷永吉冷冷地說道。
“雷將軍,你不願縮手縮腳,那你率兵去攻城啊。是誰讓王世充打得龜縮在新安城內死守不出啊?”尉遲敬德雖然剛剛歸附不久,但卻最是耿直剛烈,一見雷永吉那飛揚跋扈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立即反唇相譏。
“你……”雷永吉一時語塞。
長孫順德和程知節等人一見,心裏頓時樂開了花。李世民見大家話不投機,氣氛不對,連忙說道:“現在我們已對洛陽形成合圍之勢,將其攻取下來隻是早晚的問題。為了避免無謂的犧牲,本帥命令各路兵馬嚴守自己營寨,切莫輕舉妄動,如有違犯,立即以軍法處置。三弟,你一定要約束你的部下,靜待時機。”李元吉沒有說話,隻是哼了一聲,算是作答。隨後,眾人都各自回營休息,房玄齡卻留了下來。一直等到眾人走遠,喧聲寧靜,房玄齡才轉身回來問李世民道:“王爺,對於將來可有什麼打算?”
“如今大敵在前,應當先把東都攻下來,平定河南一境,而後再作打算。”
“王爺,洛陽當然要先全力攻下,但這與早為大計並不相悖。如果王爺您總是這麼不以為然,禍患隨時會降臨的。”
“不會這麼嚴重吧?”
“王爺,請恕玄齡直言不諱,王爺以為齊王謀略如何?”
“嗯,四弟自幼也熟讀兵書,通曉古今戰事,而且武功頗高,打過幾次硬仗。但我總覺得他欠缺沉穩老練,總是魯莽狂躁,行事也暴戾乖張。”
“王爺所說的和玄齡所見毫無兩樣,但您可曾想過,剿滅薛仁呆和劉武周二部強敵之事皆由王爺完成,可謂是救國朝於危難之時,功高勞苦。而齊王則不然,兩年前他鎮守晉陽,兵多糧足,但一遇劉武周來攻,立即攜家眷棄城而逃,與裴寂一樣,可是為什麼萬歲這次要派遣齊王來剿滅王世充和竇建德呢?”
“可能父皇是體恤我們連日征戰,勞累不堪,讓我們先休整幾日吧!”
“非也,王爺,如今國朝新立,當務之急應該是先平定異己,安撫民心,使國政趨於平穩。如在情理之中,萬歲應該讓我們在剿滅劉武周之後便揮師南下,直適王世充和竇建德,又何必大費周折地讓齊王千歲從長安帶兵出征王、竇二人呢?而且,王爺,您想一想,那雷永吉原是誰的部下?”
“是太子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