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無事。
林衝次日天明起來,洗漱罷,帶了刀,又去滄州城裏城外,小街夾巷,團團尋了一日,牢城營裏,都沒動靜;又來對李小二道:"今日又無事。"
小二道:"恩人,隻願如此。隻是自放仔細便了。"
林衝自回天王堂,過了一夜。
街上尋了三五日,不見消耗,林衝也自心下慢了。
到第六日,隻見管營叫喚林衝到點視廳上,說道:"你來這裏許多時,柴大官人麵皮,不曾抬舉得你。此間東門外十五裏有座大軍草料場,每月但是納草料的,有些貫例錢取覓。原來是一個老軍看管。如今我抬舉你去替老軍來守天王堂,你在那裏尋幾貫盤纏。你可和差撥便去那裏交割。"
林衝應道:"小人便去。"
當時離了營中,徑到李小二家,對他夫妻兩個說道:"今日管營撥我去大軍草料場管事,卻如何?"
李小二道:"這個差使又好似天王堂∶那裏收草料時有些貫例錢鈔。往嚐不使錢時,不能彀這差使。"
林衝道:"卻不害我,倒與我好差使,正不知何意?"李小二道:"恩人,休要疑心。隻要沒事便好了。正是小人家離得遠了,過幾時那工夫來望恩人。"
就在家裏安排幾杯酒請林衝吃了。
卑不絮煩。
兩個相別了,林衝自到天王堂,取了包裏,帶了尖刀,拿了條花槍,與差撥一同辭了管營。
兩個取路投草料場來。
正是嚴冬天氣,彤雲密布,朔風漸起;卻早紛紛揚揚,卷下一天大雪來。
林衝和差撥兩個在路上又沒買酒吃處。
早來到草料場外,看時,一周遭有些黃土牆,兩扇大門。
推開看裏麵時,七八間草屋做著倉廒,四下裏都是馬草堆,中間zy草廳。
到那廳裏,隻見那老軍在裏麵向火。
差撥說道:"管營差這個林衝來替你回天王堂看守,你可即便交割。"
老軍拿了鑰匙,引著林衝,吩咐道:"倉廒內自有官府封起。這幾堆草,一堆堆都有數目。"
老軍都點見了堆數,又引林衝到草廳上。
老軍收拾行李,臨了說道:"火盆,鍋子,碗碟,都借與你。"
林衝道:"天王堂內,我也有在那裏,你要便拿了去。"
老軍指壁上掛一個大葫蘆,說道:"你若買酒吃時,隻出草埸投東大路去二三裏便有市井。"
老軍自和差撥回營裏來。
隻說林衝就床上放了包裏被臥,就床邊生些焰炎起來;屋後有一堆柴炭,拿幾塊來,生在地爐裏;仰麵看那草屋時,四下裏崩壞了,又被朔風吹撼,搖振得動。林衝道:"這屋如何過得一冬?待雪晴了,去城中喚個泥水匠來修理。"
向了一回火,覺得身上寒冷,尋思"卻才老軍所說,二裏路外有那市井,何不去沽些酒來吃?"
便去包裏裏取些碎銀子,把花槍挑了酒葫蘆,將火炭蓋了,取氈笠子戴上,拿了鑰匙出來,把草廳門拽上;出到大門首,把兩扇草場門反拽上鎖了,帶了鑰匙,信步投東,雪地裏踏著碎瓊亂玉,迤邐背著北風而行。
那雪正下得緊。
行不上半裏多路,看見一所古廟,林衝頂禮道:"神明庇佑,改日來燒紙錢。"
又行了一回,望見一簇人家。
林衝住腳看時,見籬笆中,挑著一個草帚兒在露天裏。
林衝徑到店裏。
主人道:"客人,那裏來?"
林衝道:"你認得這個葫蘆兒?"
主人看了道;"這葫蘆是草料場老軍的。"
林衝道:"原來如此。"
店主道:"即是草料場看守大哥,且請少坐;天氣寒冷,且酌三杯,權當接風。"
店家切一盤熟牛肉,燙一壺熱酒,請林衝吃。
又自買了些牛肉,又吃了數杯,就又買了一葫蘆酒,包了那兩塊牛肉,留下些碎銀子,把花槍挑著酒葫蘆,懷內揣了牛肉,叫聲"相擾,"便出籬笆門仍舊迎著朔風回來。
看那雪到晚越下得緊了。
再說林衝踏著那那瑞雪,迎著北風。
飛也似奔到草場門口,開了鎖入內看時,隻叫得苦。
原來天理昭然,佑護善人義士,因這場大雪,救了林衝的性命∶那兩間草廳已被雪壓倒了。
林衝尋思:"怎地好?"放下花槍,葫蘆,在雪裏;恐怕火盆內有火炭延燒起來,搬開破壁子,探半身人去摸時,火盆內火種都被雪水浸滅了。
林衝把手床上摸時,隻拽得一條絮被。
林衝鑽將出來,見天色黑了,尋思:"又沒打火處,怎生安排這半裏路上有個古廟可以安身,"我且去那裏宿一夜,等到天明,卻作理會。"
把被卷了,花槍挑著酒葫蘆,依舊把門拽上,鎖了,望那廟裏來。
入得廟門,再把門掩上。
旁邊正有一塊大石頭,撥將過來靠了門。
入得裏麵看時,殿上塑著一尊金甲山神,兩邊一個判官,一個小鬼,側邊堆著一堆紙。
團團看來。
又沒鄰舍,又無廟主。
林衝把槍和酒!謗蘆放在紙堆上;將那條絮被放開;先取下氈笠子,把身上雪都抖了;把上蓋白布衫脫將下來,早有五分濕了,和氈笠放供桌上;把被扯來,蓋了半截下身;卻把葫蘆冷酒提來慢慢地吃,就將懷中牛肉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