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林教頭風雪山神廟 陸虞候火燒草料場(1 / 3)

話說當日林衝正閑走間,忽然背後人叫,回頭看時,卻認得是酒生兒李小二。

當初在東京時,多得林衝看顧;後來不合偷了店主人家錢財,被捉住了,要送官司問罪,又得林衝主張陪話,救了他免送官司,又與他陪了些錢財,方得脫免;京中安不得身,又虧林衝齎發他盤纏,於路投奔人,不想今日卻在這裏撞見。

林衝道:"小二哥,你如何也在這裏?"

李小二便拜,道:"自從得恩人救濟,發齎小人,一地裏投奔人不著,迤邐不想來到滄州,投托一個酒店主人,姓王,留小人在店中做過賣。因見小人勤謹,安排的好菜蔬,調和的好汁水,來吃的人都喝彩,以此賣買順當,主人家有個女,就招了小人做女婿。如今丈人丈母都死了,隻剩得小人夫妻兩個,權在營前開了個茶酒店,因討錢過來遇見恩人。不知為何事在這裏?"

林衝指著臉上,道:"我因惡了高太尉生事陷害,受了一場官司,刺配到這裏。如今叫我天王堂,未知久後如何。不想今日在此見你。"

李小二就請林衝到家裏坐定,叫妻子出來拜了恩人。

兩口兒歡喜道:"我夫婦二人正沒個親眷,今日得恩人到來,便是從天降下。"

林衝道:"我是罪囚,恐怕玷辱你夫妻兩個。"

李小二道:"誰不知恩人大名!休恁地說。但有衣服,便拿來家裏漿洗縫補。"當時管待林衝酒食,至夜送回天王堂,次日又來相請;因此,林衝得店小二家來往,不時間送湯送水來營裏與林衝吃。

因見他兩口兒恭敬孝順,常把些銀兩與他做本錢。

且把閑話休題,隻說正話。

光陰迅速卻早冬來。

林衝的綿衣裙襖都是李小二渾家整治縫補。

蚌一日,李小二正在門前安排菜蔬下飯,隻見一個人閃將進來,酒店裏坐下,隨後又一人閃入來;看時,前麵那個人是軍官打扮,後麵這個走卒模樣,跟著,也來坐下。

李小二入來問道:"可要吃酒;"隻見那個人將出一兩銀子與李小二,道:"且收放櫃上,取三四瓶好酒來。客到時,果品酒饌,隻顧將來,不必要問。"

李小二道:"官人請甚客?"

那人道:"煩你與我去營裏請管營,差撥兩個來說話。問時,你隻說∶"有個官人請說話,商議些事務,專等,專等。""李小二應承了,來到牢城裏,先請了差撥,同到管營家裏請了管營,都到酒店裏。

隻見那個官人和管營,差撥,兩個講了禮。

管營道:"素不相識,動問官人高姓大名?"

那人道:"有書在此,少刻便知。取酒來。"

李小二連忙開了酒,一麵鋪下菜蔬果品酒饌。

那人叫討副勸盤來,把了盞,相讓坐了。

小二獨自一個攛梭也似服侍不暇。

那跟來的人討了湯桶,自行燙酒。

約計吃過數十杯,再討了按酒鋪放桌上。

隻見那人說道:"我自有伴當燙酒,不叫,你休來。我等自要說話。"

李小二應了,自來門首叫老婆,道:"大姐,這兩個人來得不尷尬!"

老婆道:"怎麼的不尷尬?"

小二道:"這兩個人語言聲音是東京人;初時又不認得管營;向後我將按酒入去,隻聽得差撥口裏呐出一句"高太尉"三個字來,這人莫不與林教頭身上有些幹礙?我自在門前理會,你且去閣子背後聽說什麼。"老婆道:"你去營中尋林教頭來認他一認。"

李小二道:"你不省得。林教頭是個性急的人,摸不著便要殺人放火。倘或叫得他來看了,正是前日說的什麼陸虞候,他肯便罷?做出事來須連累了我和你。你隻去聽一聽,再理會,"老婆道:"說得是。"

便入去聽了一個時辰,出來說道:"他那三四個交頭接耳說話,正不聽得說什麼。隻見那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去伴當懷裏取出一帕子物事遞與管營和差撥。帕子裏麵的莫不是金錢?隻聽差撥口裏說道:"都在我身上;好歹要結果他生命!""正說之時,閣子裏叫"將湯來。"

李小二急去裏麵換湯時,看見管營手裏拿著一封書。

小二換了湯,添些下飯。

又吃了半個時辰,算還了酒錢,管營,差撥,先去了;次後,那兩個低著頭也去了。

轉背不多時,隻見林衝走將入店裏來,說道:"小二哥,連日好買賣?"

李小二慌忙道:"恩人請坐;小二卻待正要尋恩人,有些要緊說話。"

林衝問道:"什麼要緊的事?"

李小二請林衝到裏麵坐下,說道:"卻才有個東京來的尷尬人,在我這裏請管營,差撥,吃了半日酒。差撥口裏呐出"高太尉"三個字來,小二心下疑惑,又著渾家聽了一個時辰。他卻交頭接耳,說話都不聽得。臨了,隻見差撥口裏應道∶"都在我兩個身上。好歹要結果了他!"那兩個把一包金銀遞與管營,差撥,又吃一回酒,各自散了。不知什麼樣人。小人心疑,隻怕在恩人身上有些妨礙。"

林衝道:"那人生得什麼模樣?"

李小二道:"五短身材,白淨麵皮,沒甚髭須,約有三十餘歲。那跟的也不長大,紫棠色麵皮。"

林衝聽了大驚道:"這三歲的正是陸虞候!那潑賤敢來這裏害我!休要撞我,隻教他骨肉為泥!"

店小二道:"隻要提防他便了;豈不聞古人雲"吃飯防噎,走路防跌?""林衝大怒,離了李小二家,先去街上買把解腕尖刀帶在身上,前街後巷一地裏去尋。李小二夫妻兩個捏著兩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