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醫生看著他用驚人的毅力,忍受病痛,深為感動。一邊用X光照射他,一邊流下熱淚。
彭加木躺在那裏,額上滲著豆大的冷汗珠,誠摯地對曹醫生說道:“一切肉體上的痛苦我都能忍受,隻要把病治好,使我能多工作一些時候!”
不久彭加木發起高燒來,連續幾天體溫達40℃,彭加木又“升級”了。曹醫生填寫了“病危通知單”,護士們把彭加木送進了搶救室。
搶救室,是專門接待垂危病人的,那裏由護士日夜守在旁邊看護。彭加木不知道為什麼把他從大病房送進了單人病房,吵著要回去,說是這裏太孤單,不如在大病房裏可以跟病友人有說有笑。
護士們隻瞞著他,說道:“你患了流行性感冒,要隔離,所以叫你住單間。”
不久,彭加木明白了單間的含義。這些單間是用薄板隔成的。他聽見隔壁的單間裏傳來了痛哭之聲。從人們的對話中,他知道了那裏一個垂危的病人剛剛死去,知道這種單間的名稱叫做“搶救室”。
彭加木發著高燒,昏昏沉沉。偶爾他側過身來,從窗口望出去,唷,他看到了上海生物化學研究所的實驗大樓!他,多麼希望自己能夠插翅高飛,飛到那裏去,飛到邊疆去!
“詩言誌”。平常雖然愛詩,但不大寫詩的彭加木,此時此刻觸動了詩興。他在生命垂危時刻,在搶救室裏,寫下了這樣豪情感人的詩篇:
昂藏七尺誌常多,
改造戈壁竟若何?
虎出山林威失恃,
豈甘俯首讓沉屙!
這首詩後來發表在1964年3月6日出版的第5期上海《支部生活》半月刊。
禍不單行
真是“屋漏偏遇連綿雨,船漏偏遇頂頭風”,就在彭加木病危的時刻,禍不單行,家裏又出了大亂子!
那時候,女兒彭荔傳染了猩紅熱,不能上托兒所。醫生要夏叔芳把女兒送到上海市傳染病醫院隔離。夏叔芳心裏想,丈夫住搶救室,女兒再住隔離室,每天兩頭跑,怎麼受得了?
沒辦法,夏叔芳隻好把女兒放在家中。可是,又怕兒子彭海傳上猩紅熱。如果讓女兒單獨住一個房間,她才兩歲,怎麼放心呢?夏叔芳隻好把自己的臥室用白布隔起來,女兒住在一邊,她帶著五歲的兒子睡在另一邊床上。
那天清晨,兒子吵著要起床。夏叔芳由於這幾天累了,在迷迷糊糊之中聽見兒子的喊聲,便對他說:“你把床頭的衣服拿過來,我幫你穿。”
兒子在床上爬著,正要伸手去取衣服,誰知他頭重腳輕,摔了跤,頭撞在床頭櫃的玻璃板上。“哇!”兒子一聲大哭,驚醒了夏叔芳。她抱起兒子一看,隻見殷紅的鮮血湧了出來,血肉模糊,頭發上沾滿鮮血。
夏叔芳把女兒交給老阿姨,自己背著兒子,一腳高,一腳低地朝中山醫院跑去。彭海被送進了急診室,醫生給他縫了八針,傷口的血才算止住了。
夏叔芳一邊送兒子看病,一邊心中忐忑不安。她生怕碰上彭加木。萬一這件事給丈夫知道了,隻會加重他的病情。
真是“無巧不成書”,正當夏叔芳背著兒子走出急診室,從醫院的走廊上走過時,迎麵推來一輛手推車。
夏叔芳定眼一看,車上坐的不是別人,正是高燒未退、奄奄一息的彭加木!此時,護士們正推著他去照X光。
夏叔芳躲閃不及,彭加木已經看見她了。
夏叔芳戰戰兢兢地走過去,生怕丈夫為此擔憂。
幸虧彭加木是個樂天派,他看了看兒子,隻說了一句他的口頭禪:“不要緊!”
夏叔芳鬆了口氣,趕快背著兒子回家了。
到了家裏,夏叔芳隻覺得雙腿一軟,也病倒了。
此時,小家庭的每一個成員,都病了:
彭加木,病危。
夏叔芳,病倒。
兒子,頭部縫了八針。
女兒,猩紅熱。
也就在這個時候,醫院來人通知,彭加木隨時都可能發生危險,請家屬安排後事!
夏叔芳的心,碎了。小家庭的命運,正處於千鈞一發的時刻。
特別的病號
就在這時,黨和同誌們伸出溫暖的手,竭盡全力搶救彭加木。
打從彭加木住院的第一天,中國科學院上海分院以及上海生物化學研究所的領導和同誌們就非常關心彭加木的病情。
上海生物化學研究黨支部書記和所領導馮德培、王應睞,多次到中山醫院看望彭加木。黨支部指派了一位熟悉醫學的黨員,經常去中山醫院,同醫生保持密切聯係。還有的同事查閱了國外醫學文獻,查出治療癌症的新藥。馮德培教授親自寫信給國際友人,托買這種新藥。
黨支部領導知道彭加木病重,便趕到醫院,同醫生商議搶救辦法。
彭加木的鄰居們,大部分都是生物化學所或者植物生理所的同事,自動到彭加木家裏幫忙照料。
經過醫生和護士晝夜精心護理,彭加木的熱度退下來了。曹醫生高興地告訴生物化學研究所,彭加木離開了搶救室,重新回到大病房。
緊張的氣氛,總算暫時得到緩和。
然而,好景不長。沒多久,彭加木又持續高燒不退,在40℃以上。彭加木再度被送進搶救室。
彭加木的生命力是頑強的。當他第二次從搶救室回到大病房,盡管他筋疲力盡,卻用微弱的聲音笑著說道:
“我死不了!上帝說我現在去報到,還太早!”
彭加木又開始接受氮芥和X光深度照射,雙管齊下。他坦然地說:“來吧!什麼厲害的都來,沒關係!”
不久,馮德培教授收到國外寄來的新藥,立即送到中山醫院。這樣,“三管齊下”進行治療。
經過幾個月的生死搏鬥,彭加木奇跡般活了下來。漸漸的,他的病情略微好轉。
彭加木是一個惜時如金的人。他的枕頭下邊、床頭櫃裏,塞滿各種科學書籍。有一次,曹醫生準備給他打針,彭加木正埋頭看書。曹醫生用蒸餾水衝稀針藥,不小心,把藥水撒在他的書上。彭加木趕緊用掛在枕頭邊的毛巾擦去書上的藥水,小心翼翼把書放好。曹醫生見他那種愛書如寶的樣子,心裏不由得充滿敬意,連聲道歉。他呢?還是用那句口頭禪答複道:“不要緊!”在病床上,彭加木看了不少科學書籍,也向醫生、護士借看了許多關於腫瘤病的書籍。他總以為,病人應該懂得疾病的知識,這樣才能“知己知彼”,打主動戰。有時,彭加木還看起英文版的莎士比亞的劇本。他的外文不錯,在大學裏學習了英文、俄文。後來,又自修了法文、日文和德文。他一邊看外文版的文藝書,一邊從中學習外文。他知道,外文要經常用,不用就會荒疏。在病床上,他所想的總是出院後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