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彭加木卻坐了起來!鄭重其事地對曹醫生說:“請如實地告訴我,我經受得起!我手頭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你把病情告訴我,我好安排時間。另外,我知道了自己什麼病,也好跟你們更好地合作進行治療。”
曹醫生曾給許許多多癌症病人看病,像這樣的病人卻遇到不多!曹醫生深受感動,正想把真情告訴他,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因為根據一般的情況,不把真情告訴病人,不會加重病人的思想負擔,有利於治療。於是,曹醫生隻好含含糊糊地對他說:“你的胸口,有一個硬塊。”
“是腫瘤?”彭加木立即追問道。
“你別一聽腫瘤就害怕。”曹醫生連忙安慰道,“腫瘤分為良性和惡性兩種。大多數腫瘤都是良性的,很容易治的。你的腫瘤,經我們診斷,是良性的。”
彭加木敏銳地從曹醫生那言不由衷的神色中,看出她的話是在安慰自己。
彭加木的心情是複雜的。生活,又給他出了一道嚴峻的考題。
彭加木想些什麼呢?他自己的話,是最真實的。他曾這樣寫道:
當時我的心情是十分沉重的,我正要為祖國的科學事業做一點事,卻偏偏生了這種討厭的病,而且我患的病是不能維持很久的,生命是有了限期的。
怎麼辦呢?當時,我想,既然病了,就要麵對現實,怕,有什麼用呢?如果在疾病麵前害怕起來,意誌消沉,一天到晚想著,吃不下,睡不著,那麼小病也會變成大病,我想這絕不是辦法。那麼怎麼辦呢?
吃得好一點,喝得好一點,馬馬虎虎等死嗎?這種態度也是不正確的。人活著隻是為了吃吃喝喝嗎?不,我們共產黨人有著崇高的革命理想,作為一個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我們應該為革命,為建設社會主義出力。一個人能力有大小,但是如果能夠盡自己的力量為革命事業作出貢獻,那他就活得有意義,哪怕隻有一天,一小時,我也要把工作做好。當時,我又想起了許多前輩同疾病搏鬥的英雄事例,像吳運鐸、高士其,這些不都是我學習的榜樣嗎?同時也想起了我入黨時在誌願書上寫下的決心:我準備接受最嚴峻的考驗。我想既然已經病了,就應當一不要怕,二要積極治療,爭取讓體力恢複到一定程度時,就抓緊時間努力工作,把應該做的事情趕快做好,至少也作個交代。我想作為一個革命者,對待疾病應該有革命者氣概。
我查了查醫學文獻資料,對疾病前途作了分析估計,得出三種可能性。第一種可能是徹底治好,成為醫學上的特例;第二種可能是病時好時發,這樣也可以爭取時間再到邊疆去做一些工作;最後一種是最壞的估計,那就是隻能延長時間。即使這樣,我也要盡量爭取時間,能幹一天就幹一天。
這,就是彭加木在生死關頭,寫下的一份出色的答卷!
病危時的詩
遵照曹醫生的囑咐,大家對彭加木實行嚴格的“保密”,不讓他知道病情。然而,彭加木自己盡管已經猜到了患什麼病,卻又倒過來對大家進行“保密”,裝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於是,仿佛在一出悲劇之中,卻夾雜著幾分喜劇的色彩:夏叔芳來探望彭加木了,坐在床頭,強裝笑顏,說他很快就會出院,很快就能見到孩子,(醫院規定,幼兒是不許帶到房中來的)。彭加木呢?臉上堆笑,說自己正在一天天好起來,很快就會回家的,一回家就給孩子們來一顆“糖衣炮彈”!他們倆有說有笑,其實,他們倆心裏都明白,患癌症者生還,特別是像彭加木那樣嚴重的病症,幾乎絕無僅有!
治療開始了。這種治療不是一般的打針吃藥,卻給病人在精神上帶來莫大的痛楚。
在當時,對付惡性腫瘤主要是兩種治療方法:一是注射氮芥,一是深度X光照射。
氮芥是一種具有強烈毒性的藥物。用它治療惡性腫瘤,可以說是一種“以毒攻毒”的方法。氮芥是白色的藥粉,溶解在葡萄糖溶液中,滴入靜脈。在注射之後,引起很大的副作用:病人惡心,一吃東西就嘔吐。打一次氮芥,要接連嘔吐幾天!
彭加木住的是大病房,有十五張病床。病人們打了氮芥之後,病房裏充滿嘔吐之聲。有時,一個病人吐了,引起大家惡心,產生“連鎖反應”,紛紛嘔吐起來。正因為這樣,許多病人請求護士不要打氮芥,或者減少劑量。
然而,當護士問彭加木反應怎麼樣,他卻笑笑說:“沒什麼,反應不大,一切都照常,用藥劑量可別減少,繼續治下去,沒關係,我吃得消!”
彭加木真的“反應不大”嗎?其實,他也在那裏不斷地嘔吐。他吃了吐,吐了又堅持吃。
他把吃飯當作一項戰鬥任務來完成,忍著苦痛往下咽。剛咽進去又哇哇吐了出來。
他打了氮芥,稍微好一點,便在病房裏進行“現身說法”,勸別的病人堅持打氮芥。他與別的病人“同病相憐”,他講的話比醫生的話作用大得多!
至於深度X光照射,也不好受。強烈的X光,能夠殺死癌細胞,可是,X光是不長“眼睛”的,往往也誤傷了許多正常的體細胞。每照一次,血液中的白血球明顯減少,患者感到疲倦不堪,渾身乏力。另外,在照射前要口服一種酸性的藥物。這種藥很酸,勉強吃了進去,才幾分鍾,便常常吐出來了。後來,彭加木想辦法在規定的時間內分幾次把藥吃進去,每次又同時服兩片小蘇打,中和了酸性,這樣終於使藥不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