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覺醒(2 / 3)

遊行隊伍走著走著,忽然前麵停了下來。不久,傳來了話:“馬上散開,到廣場上去,原地休息。”

彭家睦一聽休息,便在台階上坐下,吃著幹糧。

猛地,人們騷動起來,站了起來,都朝著彭家睦這兒看。

正在彭家睦感到驚訝的時候,隻見一個麵目清瘦、濃眉大眼的人出現在台階上。他用略帶蘇北口音的話,向同學們發表演說,讚揚同學們的精神,支持同學們的行動。

彭家睦離這個人很近,覺得他講話很有條理,很熱情,爽朗而和藹。當這個人在一片掌聲中結束演講之後,彭家睦輕聲問旁邊一個同學:“他是誰?”

同學有點驚訝:“你不知道?”

彭家睦搖了搖頭。

那位同學用十分尊敬的口氣向他說道:“共產黨領袖周恩來!”

彭家睦一聽,才知道共產黨的領袖原來是這般平易和氣。

彭家睦自從參加了這次遊行,長了不少見識,對遊行之類政治活動有了一點小小的興趣。

不久,彭家睦又參加了另一次遊行。不過,這次遊行似乎跟上一次不同:上一次是同學們自己組織的,這一次是學校當局組織的。上一次完全是自願的,這一次卻規定全校學生必須參加,凡是請病假的一定要持有校醫務室的證明。

彭家睦是很“忌諱”與醫生打交道的。他常常用有沒有到醫務室看病來“衡量”自己的身體健康情況。如果他在一個學期中沒有去過醫務室,病曆卡上一片空白,他就很高興。因此,他寧可保持自己的“不敗紀錄”,也不願去醫務室弄張病假條以躲避遊行。

他把遊行當成了一次遠足。

這一次遊行並沒有喊“反內戰,要和平”之類口號,而是喊另外一些口號:“打倒赤色帝國主義!”“俄國佬滾出東三省!”

彭家睦雖然參加了遊行,但是並不知道這次遊行的背景。

直到好幾年以後,他才知道,這是國民黨組織的一次反蘇大遊行,矛頭指向斯大林領導的蘇聯。當時,蘇聯出兵東北,一舉消滅了日本的關東軍。在日本投降之後,蔣介石曾電籲蘇聯,希望紅軍暫留東北,以維持當地的秩序。然而,蔣介石是一個反複無常、不講信義的人,隨時會翻臉不認賬。這次國民黨舉行反蘇遊行,正是想借以抵消“12·1”學生運動的影響。

當時,彭家睦是糊塗的,他隨波逐流,既參加共產黨領導的聲援“12·1”烈士的遊行,又參加國民黨組織的“2·22”反蘇大遊行。

當時中央大學農學院畜牧係的一個學生,編了一個順口溜:

一二·一,

二·二二,

為的啥?

為的啥?

彭家睦聽了直搖頭,他實在說不清楚“為的啥?”

和夏叔芳相愛

連彭家睦自己也未曾想到,在四年級的時候,竟會愛上了那位“書迷”夏叔芳。

夏叔芳呢,她同樣沒想到竟會愛上彭家睦。

在大學裏,夏叔芳成天“啃”書,和男同學連話都不說一句。

彭家睦呢,除了埋頭科學之外,就是遠足、遊泳。他喜歡獨來獨往,不僅跟女同學很少接觸,就是跟男同學也來往不多。

一件很偶然的事情,促使“書迷”跟彭家睦在科學王國裏結識,播下了愛情的種子:

那是在三年級的時候,有一天下午做化學實驗,彭家睦很快就做好了,離開了實驗室。

與彭家睦的實驗桌子緊挨著的,是夏叔芳。這一次,她的實驗不大順利,一直沒有做好。她是一個非幹到水落石出不罷休的人,在吃完晚飯之後,一個人繼續在實驗室裏埋頭做實驗。

漸漸地,夏叔芳感到有點害怕起來——偌大的一個實驗室裏,隻剩下她一個女同學,怎麼不害怕呢?

正在這時,彭家睦從門口走過,看到她還在做實驗,便進來了。他坐在實驗室的一角,一言不發,一門心思看他的書。

有了彭家睦坐一旁,夏叔芳的膽子壯了。

彭家睦等她把實驗做完,便合上書本,一聲不響地走了。整整一個晚上,他倆一句話都沒講。

這件事,使夏叔芳第一次感到:彭家睦卻有著一副樂於助人的熱心腸呢!

夏叔芳的成績在班上名列前茅,她在學習上比較輕鬆。

她從小喜歡讀古詩詞,所以一有空餘時間,就到中文係旁聽詩詞課。她感到非常驚訝,“怪人”彭家睦竟然早就選修此課,坐在那裏專心聽老師解釋平聲、仄聲和詩詞格律。

後來,夏叔芳對美學課也發生了興趣。她一走進課堂,咦,彭家睦竟然也早就坐在那裏!

夏叔芳在微積分、物理化學這些選修課的課堂裏,同樣看到了彭家睦!

直到這時,夏叔芳才明白:彭家睦並不是一個整天愛用彈弓打鳥、愛爬到樹上睡覺的“大孩子”,而是一個興趣廣泛、刻苦好學、富於進取心的青年,使她暗暗佩服。

在四年級的時候,中央大學從重慶遷回南京丁家橋,又一件不謀而合的巧事發生了。

一天,在學校的布告欄裏,貼出一張布告:

“新近自英國回國的中央大學南京醫學院教授王應睞,開設維生素和酶學課程,歡迎選修。”

中央大學農學院農化係總共隻有三個學生選了這門嶄新的課程,其中一個是彭家睦,一個是夏叔芳,還有一個與他們同班的女同學。就這樣,他們每天跑到醫學院去聽課了。

漸漸地,他們三個同學對王應睞教授的課程深感興趣,便要求王應睞教授指導他們寫畢業論文。王應睞教授答應作他們的導師,帶領他們做實驗,寫作畢業論文《黃豆發芽期間Phyticacid含量phytase活動力之改變》。

直到這時,夏叔芳經常跟彭家睦在一起,有著共同的科學愛好,有著共同的誌向,這才漸漸熟悉起來。

直到這時,夏叔芳才發現,原來彭家睦並不“孤僻”,倒是十分風趣、幽默的呢。

有一次,在聊天之中,彭家睦翻“老賬”,數落起夏叔芳來。

彭家睦的記性不錯,他用“長輩”回憶往事似的口氣說道:“你還記得嗎?在剛進大學的時候,做化學實驗,兩個人一組,老師把你跟一位山東大漢編在一個組。你一見到那位山東大漢,嚇得連頭都不敢抬。嘿,你到老師那兒吵,一定要跟女同學編成一個組,不願跟男同學一個組。可是,別的女同學都已編了組,弄得老師沒辦法,隻好讓你一個人一個組!哼,你滿腦袋的封建思想,一個十足的書呆子!”

夏叔芳聽了,不好意思地哈哈大笑起來。這件事,她早就忘了,想不到彭家睦居然記得那麼清楚。

接著,彭家睦又奚落起她來:“還有,你那時候隻喜歡化學課,不愛上農業課。有一次,上農業課的時候,趁老師轉過身子在黑板上寫字,你就像個猴子一樣,從我的桌子上踩過去,從窗口逃走。哼,一個逃學生!到了農業課考試時,你沒辦法了,找我借筆記本,死命地背,像條書蟲!”

夏叔芳咯咯笑了,她也不示弱:“如果說我是書蟲,那你也是蟲!”

彭家睦有點驚訝,他似乎從來沒聽說過別人喊他是“書蟲”。

夏叔芳數落起他來:“你不是‘書蟲’,你是‘刺毛蟲’,專門刺別人!”

這下子,兩個人都笑得前仰後合的。

彭家睦補充說道:“如果說我們都是蟲的話,我們不是別的蟲,是糊塗蟲!我們參加了‘12·1’,又參加了‘2·22’,卻說不出‘為的啥’!”

“糊塗蟲”慢慢清醒

“糊塗蟲”開始清醒過來,那是因為一件突如其來的事情,像一盆冷水似的,潑醒了彭家睦。

1947年5月20日,南京發生了著名的“5·20血案”……

事情是從5月4日開始的,上海各學校的學生舉行反內戰遊行,八千多個示威者包圍了國民黨的警察局。這一愛國熱潮,迅速波及南京、北平、沈陽、杭州、青島、開封等城市。5月20日,南京的學生們高舉“反饑餓、反內戰、反迫害”的大旗,上街遊行了。

這天,中央大學的許多同學都參加了遊行。

彭家睦忙於他的畢業論文,以為“黃豆芽”比遊行更加重要,成天泡在實驗室裏。夏叔芳也沒去。與他們同做畢業論文實驗的另一位女同學卻去參加遊行了。

過了約莫兩三個小時,那位女同學氣喘籲籲地跑回實驗室。她的頭發、衣服都濕了,激動地告訴彭家睦和夏叔芳:

遊行隊伍遇上了國民黨的警察,他們用消防水龍頭澆學生,用木棍打學生!正在這時,彭家睦的一個同班同學跑回來了。他的手裏拿著一副破眼鏡,連鏡片都碎了。他說,這是被警察打碎的,好多同學現在正挨警察打,鮮血灑在大街上。

“我去!”彭家睦在實驗室裏實在呆不下去了。夏叔芳拉他別去,彭家睦氣呼呼地說道:“本來我不想去的。警察打同學,太不像話!這下子,我倒一定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