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子時,毛難婦女選擇桃樹結果成熟的時刻,帶上紅雞蛋、粽子等,登峰攀崖,到聖母石腳下拜祭,然後摘吃“仙桃”。以桃為果,以桃為生子之因,寓聖母賜子之意。此活動多為不孕婦女進行。

毛難族還有一個大的舉動,就是設戲筵求子,亦稱“求花”或“架紅橋”,是帶有宗教性的全村行動,未婚男女亦要參加。它不是具體的某不孕者的求子,而是在廣泛意義上祈求全村寨子嗣興旺。請道公念經,請神。道公戴上木製麵具,扮神跳舞,演唱節目。最後,有“陸橋”,即臨時架起的一座小橋,稱“架紅橋”,使祈求下的子嗣可以通過這種紅橋順利至各家中。其中有些道教的因素,巫術則難於考察,隻能說是一種大的宗教儀式。

不過,毛難族把這種求子稱為“求花”,倒是很值得注意。求花,花為果之前,有花才能結果,這裏有一種非同一般的思考。但是這裏的花,似乎很虛,不夠具體。而在安溪地區,倒有一種取具體之花的習俗,也是求子活動的一種。

在安溪,久不妊娠的婦女被人笑為“肫母”,為了祈求盡快生育,這種不孕婦女常有取花之舉。方法有兩種:一是到東嶽廟注胎娘娘麵前去取花;一是請女巫看花宮,栽花叢。

向注胎娘娘取花,事先要預備3個牲菜碗,還有金銀紙錢,冥鏹錁子、燈料仔等,由一老婦攜同求子者挑到東嶽廟去。到廟裏之後,便擺在注胎娘娘像前孝敬。禱告來意,然後拔答,即抽簽,看是否要取花。一次卜簽不成,再行祈禱,再拔答,一直得到可以取花的結果。求育子者跪下去,兩手把衣襟牽著拱起。老婦把注胎娘娘頭上插的花,或是神座前別人插的花,拿來放在她的衣襟裏說:

“此去可以給你多生子。”

“生了後,再來拜注胎娘娘做幹母。”

說完,求育者把花插在頭上,高興而歸。認為有了花,當然就能結子。取花以後,如果得子,於幾個月後要去還花。

看花宮,是產完頭胎後長久不育,認為花宮損壞,這時要請女巫(“獅母”)來家,在家中男子不在時舉行。

預備的物品有:米1升,蛋1隻,肉1塊,豆幹數片,水1碗,鏡子1麵,尺子1把,還有金銀紙錢、糖果等。

巫婆先洗麵,然後點起12柱清香,口裏念著求育婦女的八字,把香插在米升上,用1塊手巾把臉罩起來,坐下哼咒,兩手不停地拍打腿股,全身顫動起來。這時,陪同的老婦人說:

“看去清,看去明,看清看明來報阮。”

再問:

“花一共有幾朵?花的花蕊有要開的時候沒有?花叢有無損壞之弊?”

女巫聽了一一作答。答完,念催回咒,老婦向女巫身上噴水。女巫醒來,即告結束。

這裏通過“女巫”問花宮,實為占卜,但是問花宮卻與生子有直接聯係。花有幾朵,便意味著能生幾個兒子。如果有要開放的花蕊,便說明可生子了。如果經過女巫的看花宮,得出的結果是花宮的花叢已枯萎或損壞,那就不能再生育。這時,補救的辦法就是請女巫來重栽花叢。

栽花叢,除前麵所說的看花宮時的一套用品以外,還必須準備一個花枝。女巫一人去做法術,作出種種補栽花叢的動作。栽完後,求子婦女7日不能出門,不能見生人,不能回答人們問及此事的話語。

這裏的舉動,把花宮與婦女生子相聯係,花宮與婦女之子宮似有相同意義,而花宮中花朵的多少又直接關係到生子的多少。花叢枯萎,則意味著子宮破損,不能生育,因而要補栽。這種思路,這種舉動,雖經過巫師的手來進行,甚至跳神做法等,但卻反映出人們對婦女生子的理解。花宮結子,子宮孕子此等相似律的運用,亦算十分獨特。由此,更可以理解毛難族何以將求子稱為“求花”的道理。隻不過這種求花隻解決了一個方麵的問題,即婦女之可孕。即花宮的完好,有花蕊,有花叢,但是花蕊再好,雌蕊尚須雄蕊授粉才能結果,而這點在求子習俗中卻多有忽略。求子風俗中的巫術活動均圍繞女性進行,似與男性無關,由此可見其不如那些膜拜男性生殖器更為切實些。

摩梭人的求育巫術,就和石祖崇拜相聯係,它比求花的做法更能體現在生育上的性功能觀念。

摩梭人居住於我國四川省衝天河的西岸,他們一方麵崇拜“吉澤乍馬”女神,一方麵又崇拜一個天然的鍾乳石柱,認為是男性生殖器官,稱它為“久木魯”,即石祖。每有婦女不育便到這裏進行求育活動。先是燒香敬神,向女神和石祖崇拜。然後婦女到水池中洗身去邪,浴後,再去喝石祖附近的水受胎。最後還要排除障礙,把阻礙生殖的邪鬼“喬”趕走。這種求育作法,既看到女性(女神)的作用,也看到石祖的作用,將男女之間的性象征結合起來崇拜求育,這就全麵地估計到生育的要素。各地發現之陶祖、木祖,以及雲南劍川的阿夾白的女陰石,四川廣元縣東門的女陰石等,都是人們生殖崇拜及求育中重要的象征物。

這種作法與人類實際生育過程較為接近。由此可看出,越是原始的舉動,越直接與性相聯係,越是文明的習俗,反而將其虛化,這大約也是個規律。

由以上事例可以看出,求子習俗活動包含著許多巫術的作法:有的是巫術心理的日常運用;有的與祭儀結合;有的受到宗教的影響;有的依靠巫婆作法事。情況十分複雜,並沒有形成完整的一套。但是,求子活動都離不開巫術,並且多借助巫術(包括觀念與行為)進行表現,以滿足人們的心理要求。

按理說,人類自有生兒育女的本能,何必外求?但在不能正確認識生育的生理過程時,便隻好求助於外界,外界掌管生育之神及各種崇拜物,本是人類的創造,但在創造之後,人類反而將主動權交給了它們,反而要向它們進行祈求。即使不去求助於它們,也總要尋找一些與自身生理無關的因素,以解決自身的問題。巫師的活動,正因為適應了這種心理而愈演愈烈。他們把人們的精神與精力吸引到神與巫術上去,這種互相助長惡性循環的過程,在長期的曆史中幾乎成為不可改變的定律。

我們從求子活動這個側麵來觀察巫術,是企圖對巫術的使用範圍作出充分的估計。我們感到,在中國這個古老民族中,在中國這個具體環境裏,巫術的使用範圍是異常寬廣的。隻有以廣闊的視角,具體的分析,尋出其各方麵的表現,方能深刻地感受它,理解它。我們一再講過,巫術決不是一個孤立的存在,在習俗觀念和宗教意識普遍存在的情況下,要想使巫術獨立存在,隻能是一種癡心妄想。我們不讚成把原始宗教、古老習俗都看成是巫術,但是我們也不讚成把巫術的存在與原始宗教、古老習俗截然分開。巫術的存在,巫術的發展演變,是與人們的習俗心理、原始崇拜等各種意識形態交織在一起、互相影響、相輔相成的。問題在於我們如何從各種帶有原始意識的活動中,分離出巫術的獨特性,從而梳理出其自身的形態與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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