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如,由人的祈求多子,聯想到多籽的事物,或由多籽的事物聯係到人的多子,也是常見的。在人們的生活中,多籽的事物很多,如葫蘆、瓜、魚、蛙等。在民族神話中崇拜葫蘆,認為葫蘆是世界洪水後再造人類的唯一的神聖物,是它留下了一對兄妹,從而重新有了世界和人類。由這種葫蘆觀念,發展成為一支龐大的葫蘆文化係統。例如彝族的一切曆法、天文、民間工藝以致有關文化的審美觀念,都以葫蘆為核心。在求子習俗中,這種多籽之物便特別引起人們的興趣。瓜也是如此,西瓜之多子,被用於年畫作為題材,再加上芙蓉花或胖娃娃,便構成“多子富貴”的形象。人們在吃瓜時也總要討個吉語,“有籽(子)沒有?”“有!”“多不多?”“多!”它成為過去人們祈求多子觀念中的“吉祥物”。在有的地區,女兒出嫁,懷孕,娘家必有送瓜之舉。這裏所取的是“籽”、“子”同音。

在巫術原理中,同音的事物都可以發生聯係,甚至可以互指或互代。這是中國語言被賦予巫術意義的特殊的現象。為此,在人名問題上有“諱”的問題,如避官諱、避王諱、避父諱等。臣民或晚輩,不能用皇帝、命官、父輩的名字中的字,有時同音也不可以。這在我國長期封建社會中是一個奇特的存在。如東漢有一個皇帝顯宗名“莊”,於是其他人連姓莊都不可以。所以莊子陵,必須改為嚴子陵。漢宣帝名洵,連先秦的荀卿也要改為孫卿。秦始皇名“政”,所以連月令的“正月”亦要改為“端”月。錢元瑾統治浙江,連錢的計量亦不能稱貫,改為一千文。這種例子舉不勝舉。

如果說在原始人中,由於智力的低下,把名字看做是人身的一部分尚情有可原,那麼在封建社會裏,文化已得到極大的繁榮,而那些學富五車的先生們卻仍信崇這點,殊屬奇怪之事。當然,從巫術角度看,這種事情的發生也並不純出偶然,說明人們仍沒有擺脫名字即人身的一部分的觀念,至少他們還相信,名即其人,或名與人有著不可分離的關係。因此清代一個考官出的考題中有“維”、“止”二字(維民所止),便認為是砍殺“雍正”皇帝之頭。這種悲劇的造成,除了政治的因素以外,不能說在心理上沒有民俗傳統的根據。

但這不過是一種相信名字的作用,利用權職而造成的畸形發展,它並不屬於我們討論的範疇。

值得注意的是,民間由這種語言、語音現象而衍化出許多心理上的追求,甚至禁忌。有吉語,便會有忌語。坐在船上,不管吃肉還是找東西,均禁說“翻”字,就是這種禁忌語的最明顯的表現。在人們的心理上,這個翻東西的“翻”、魚吃過半邊翻過來吃的“翻”與所乘之船翻沉之“翻”是一樣的。因此,為了避免翻船的惡果,便對此“翻”字嚴加禁用。有時連翻的動作都不能出現。如一條魚平放著便要一直吃到底,不能中途翻過。

在求子活動中,人們也時常運用這種語言的力量來達到自己的願望。

如給孩子起乳名,先生了女孩,但心中欲要個男孩,便將這女孩呼為“帶弟”,或“招弟”。希望再生第二胎的便將第一胎嬰兒稱為“連生”、“生子”、“連玉(育)”等等。具有多生、連生欲望的人,很喜歡這“連”字,喜歡貼有蓮花、蓮子、蓮藕的年畫,使這個“蓮”和連生之“連”,發生交感關係。

再如,為保住子嗣,使其健康生長,往往起名為“拴柱”、“鎖柱”,並用特製的銀鎖套在他的脖子上,使他永遠鎖在自己的膝下。這種日常巫術的應用是不可勝計的。

但求子目的的達到,必須通過生育的過程。因此,象征性巫術的另外一麵,便是進行與生育相聯係的舉動。如崇拜男性生殖器,即所謂近似其形的石祖、陶祖、木祖等。無論是天然的,還是人造的,隻要其形相似,便會吸引求子的婦女。如是天然石祖,她們或者在它附近聚會,或者去撫摸,或者去望一望。有的還坐在它的形體上,或掬一點其石窩中所積的水喝下去。如是陶祖、木祖則方式更多,奉祭、珍藏、摸弄、祈禱等等,不一而足。但在多數情況下,出於神聖心理,隻進行膜拜,並沒有其他動作。在日本南方的一個縣的神社裏,擺著大小不等各種木雕陰莖,大多是人們奉獻的。其中最大型者有數丈之長,光滑粗大。節日裏由眾人抬起它遊街,觀眾蜂擁而至。求子者每每要與它接觸一下,或靠或摸,或親。神社裏有很大的展室,展示這種節日的盛況。這是求子習俗中崇拜生殖器的最富實感的記錄。女子雖在夫妻性生活中必須接觸男性陽物,但當遲遲不能生育時,便要求助於這種模擬物體,似乎這樣便可達到生育之目的。

我國一些少數民族求子中取信於石祖者很多,即使在漢族也仍有它的遺留。

北京過去的正月習俗中,有“走橋”、“摸釘”之舉。走橋是為了走百病、去百病。正月十五或十六,城中婦女多離家上街,過幾座橋,同時進行摸釘。摸釘是用手摸撫城門上的銅釘。釘的形狀頗似男性生殖器,而且“釘”與“丁”同音,丁即為男子。這是過去京城婦女們最有興趣的活動。一般的婦女是出於遊樂,取個吉利,如摸不刊則感到遺憾。但求子者是非要摸到不可的,其原始意義正在於求子中的生殖崇拜。為此城門釘不僅被摸得溜亮,而且肥了守城卒,他們往往借機討索外快,甚至為難婦女。

這種摸釘,在長期的習俗活動中,其本意已被淡化,突出了遊藝的一麵,但是其巫術的根源卻依然存在著。

我國少數民族的求子活動更為多樣。有的在“跳鬼”中舉行,借跳鬼活動插入求子,如土家族。有的在祭儀中,如祭龍等活動中插入,如哈尼族。在祭龍時,不育夫婦經過主持儀式的“龍頭”的允許,可以來到祭壇,獻上一桌酒席,此外還要特別獻上一隻豬腿,這是祈求生育的特殊祭獻。獻後,“龍頭”將這豬腿放入求子女人的衣襟裏,讓其抱在懷中。這時“龍頭”學嬰兒啼哭之聲,求子女人如拍嬰兒一樣,拍著懷中的豬腿回家,表示接到了寨神賜給的孩子。

這裏,有求神的宗教意味,但是以豬腿當嬰兒,並抱在懷裏拍它,還要學嬰兒啼哭之聲,已屬巫術。它以抱嬰擬聲的舉動與得子的情況相照應,使嬰兒的實體得以抱回家中,無論從象征手法還是摸擬原理來說,都是巫術的一種表現。這和漢族地區的一些做法大不相同。漢族多祀送子觀音之類,實際上將希望寄托於偷上。江蘇黃渡鎮的求子,在向送子觀音祭禱之後,要偷取送子觀音繡花鞋一隻。生子後,此子須給送子觀音當幹兒子,似乎送子觀音也需要兒子一樣。至於繡花鞋,一個觀音隻有兩隻,怎能經得起偷呢?大約偷了鞋,總要另作一隻鞋給她補上,不然此俗無論如何也進行不下去的。與此相類似的,還有偷生子人家獻祭給天生婆婆的紅蛋的。這種紅蛋,偷回來必須吃掉,方能生子。蛋為雞生,娃為人生,比附近理。但為何立足於“偷”,尚是一個謎。

毛難族求子,則祭“聖母”,吃“仙桃”。“聖母”為一天然石象,位於下南圩對麵馬山峰之間,身高丈餘,狀如婦女後背小孩,昂首挺立,被視為“聖母”之化身。聖母石體的中部有一個洞,像人的肚臍或陰部。洞裏長出桃樹一顆,連年結果,被視為“仙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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