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的情景卻有些奇怪。
大姨娘去取線了,二姨娘不僅沒有像往常那樣回自己屋裏,而是吩咐大姨娘身邊的彩霞:“你們家姨娘說了,要做玫瑰蓮蓉糕招待十一小姐的,你還不快去。”
想來二姨娘這人麵孔嚴厲由來已久,彩霞喏喏應聲而去。
她又喝斥自己的丫鬟:“杵在那裏做什麼?來了客人也不知道沏什麼茶,你能做什麼?”
說得彩雲滿臉通紅,給十一娘福了福,轉身去換茶了。
十一娘忙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這茶就極好。是上等的西湖龍井吧?”
二姨娘臉上很難得的有了一絲笑意:“不錯,是上好的西湖龍井。不過,我這裏還有福建送來的玉溪鐵觀音。你嚐嚐!”
十一娘暗暗吃驚。
她現在的父親,也就是羅府的大老爺羅華忠在福建連任三屆布政使而沒能挪個地方,認為是生平大憾。也因為這樣,他在福建根基深厚,雖然在家裏丁憂,以前受過他恩惠的下屬常給他送福建特產來。這玉溪鐵觀音就是其中的一種。
當然,羅華忠這種做到了封疆大吏的人,不管是在朝廷還是在皇帝眼中,都是有一定份量的。隻要不涉及到謀逆,遲遲早早要重新出仕。何況他還和永平侯是親家。那些人是不會馬虎他的。
一時間,她心亂如麻。
她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她腦海裏一逝而過,想要抓卻抓不住!
十一娘不由抬頭朝二姨娘望去——然後她突然發現,二姨娘竟然有一雙清亮如水的眸子,波光流轉間,有吸人魂魄的瀲灩。
一個非常平常的人突然在你麵前露出與眾不同的特質,十一娘驟然生警,想著今天發生的事。
大姨娘雖然愛給小孩子做針線,可這小孩子並不包括大少爺在內——因為在羅府,他不是普通的小孩子。還要她打五蝠絡子,這種除了簡師傅隻有她會的絡子……
“拿了玉墜在眼前左右晃,眸子盯著她轉動,時間長了,你也能有這樣一雙眼睛。”二姨娘突然朝她笑,眼中的豔色更濃,“你從今天開始練0,也不算太晚。”
十一娘故作不知,露出滿臉的茫然。
二姨娘突然笑了起來:“青桐那樣老實的人,竟然生了你這樣一個女兒。真是有趣!”
青桐,是呂姨娘的名字。
“二姨娘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十一娘不動聲色。
“聽不聽得懂沒關係,你隻要不聾就行了。”二姨娘神色宜然,好像對十一娘的裝聾作啞不僅沒有惱怒,還有欣賞,“算算日子,大老爺和大少爺應該到燕京的。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大老爺和大少爺竟然一前一後各自差了身邊得力的人來給大太太送信。大太太接到大老爺的信,就叫讓人叫你來做屏風。接到大少爺的信後,就差了許媽媽去慈安寺送香油錢,還把她身邊那個漂亮的琥珀賞給了你,突然叫了我和大姨娘去問印一千本《法華經》怎麼個印法……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不過在隔壁,拿個線,用得著這麼長的時間嗎?
十一娘已有九分的把握,這兩位姨娘挖了個坑讓她跳。
一個妻子六個妾,還有一大堆同父異母的兒女在爭鬥,鬼也不會相信這個家就表麵那樣和和睦睦,兄友弟恭。
可不管這本質是什麼,十一娘也不會插腳其中——既不願意,也沒有這個能力。
“大太太本就信佛,讓許媽媽去慈安寺送香油錢,問姨娘怎麼印《法華經》,我看著平常。”她笑望著二姨娘,“至於賞了我個丫鬟,說實在的,我身邊的冬青和濱菊也一樣是大太太賞的,都是極忠心厚道的人。我實在不知道姨娘所說的‘奇怪’從何而來!”
“的確沒什麼奇怪的。”二姨娘在她的注視下綻開了一個愉悅的笑容,“我也隻是說說罷了。有的人聽得進去,有的人卻聽不進去。”
十一娘笑而不答,低下頭吹開茶盅裏的浮沫,輕輕地喝了一口。
屋子裏陷入了寂靜。
“這個彩霞,把線放到了我的枕頭下,讓我一陣好找。”不一會,大姨娘笑著走了出來,“讓你久等了!”
“沒有!”十一娘笑容溫婉,“有二姨娘陪著呢!”
大姨娘笑著點了點頭,將絲線交給了十一娘:“你看看,這線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