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時代的董其昌是幸運的。他不僅結識像項元汴這樣收藏界的巨擘,還得到韓世能、吳延訂等著名大藏家的賞識,並且能將他們所珍藏的曆代法書名跡借出臨寫,如韓世能家藏的陸機《平複帖》、《曹娥誄辭》真跡絹本等。此外,董其昌精鑒定,藏家所藏都以之過眼為榮,再加上他自己與日俱增的豐富私藏,這些難得的機遇和難見的名家真跡,開闊了他的眼界,同時也促進了他的書藝。

如果說40歲以前是董其昌在書法上博識廣聞的積累階段,那麼40歲後到60歲前的這段時間則是他廣泛地師取古人並且深有體悟的發展階段。這一時期,他借鑒過的古代名家多達百人以上。其中宋人蘇軾、米芾等的書法給了他很大的啟示,尤其米書的天然古淡氣息,更讓他心馳神往,如醉如癡。隨著學古的不斷深入,董其昌的作品也開始逐漸地豐富起來。這期間比較有代表性的,如《臨古卷》、《癸卯行草書卷》、《癸卯臨雜書冊》、《唐柳宗元詩》、《跋王羲之行穰帖》、《仿懷素體書唐人絕句卷》等,這些書作基本上以行草為主,有臨古的,也有創作的,書風大抵簡靜平和、空靈清潤,以秀美見長。其中《仿懷素體書唐人絕句卷》,結字森然靈秀,因勢成形,縈繞得趣,已經顯示出董氏特有的行草風貌。

晚年的董其昌,喜學蘇軾書法,取其自然率意,這大概是受東坡“漸老漸熟,反歸平淡”的文論思想影響。此時他的書法,尤其是行草書,既少見方嚴凝重的體式、鋒铩利的筆畫,又少用濃重沉厚的墨色;而更多的是幹筆淡墨,纖線疏體,意境十分清淡幽遠,用“蒼秀”二字形容可謂再也恰當不過了。這一時期的代表作品有《張九齡白羽扇賦卷》、《東方朔答客難卷》、《四跋趙孟鵲華秋色圖卷》、《臨顏真卿爭座位冊》、《草書杜律詩冊》、《五言詩軸》等。

同時,董其昌書風的形成也與他在用筆、結字、章法和用墨等方麵付諸的努力有著很大關係。董其昌一生孜孜不倦於傳統筆法的探求,在臨習了大量的古代法帖後,其體會最深的莫過於用筆的“虛靈”,認為隻有用筆虛和,腕下方生韻致;隻有“不使一實筆”,才能有“無垂不縮,無往不收”的千變萬化。此外,在結字上,董氏講究精微、緊密而有勢;在章法上,受楊凝式《韭花帖》、《神仙起居法》等帖的啟發,他非常注重疏密相間的原則,增大字與字、行與行之間的距離,借以強化視覺上黑白、虛實的對比效果,從而營造出蕭散簡遠的意境;在用墨上,他非常注重“用墨須使之潤,不可使其枯燥,尤忌禾農肥,肥則大惡道矣。”

總之,董其昌是帖學書法的集大成者,他在師法傳統方麵所注入的功力,是當時無人能與之比肩的。從鍾繇、二王到張旭、顏真卿、懷素,從楊凝式到“宋四家”乃至元人趙孟,凡以二王為代表的帖學流派書家,他都認真地取長補短,汲取精華,從而自出機杼,形成自己姿致古淡、生秀率意的書風。董其昌是明代最傑出的書家之一,盡管他未能一攬明季書法大統,但論及書名之高,成就之大,卻無人能出其右。入清後,董其昌更因康熙皇帝的推崇而聲名格外顯著,一時竟有舉世皆學董之盛況。

張瑞圖、黃道周、倪元璐的書法

張瑞圖(1570~1641),字長公,號二水,別號果亭山人、芥子居士等,晚年築室白毫庵,自稱白毫庵道者,福建晉江(今泉州)人。萬曆三十一年(1603)舉人,三十五年殿試第三,授翰林院編修。天啟二年(1622)升為詹事府少詹事。五年,遷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六年,擢升為禮部尚書,參與樞要。曆任太子太保、戶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太子太師中極殿大學士,左柱吏部尚書等職。崇禎元年(1628)乞歸。二年,入“逆案”坐徙,贖罪為民。歸故裏後,學禪定以求安心之道,寄情詩文、翰墨,優遊餘生。

張瑞圖曾因依附魏忠賢,為其寫過生祠碑,因此,長期以來被世人所輕。

張瑞圖善詩文、工繪畫。山水學黃公望,骨格蒼勁,點染清逸;又善畫佛像。尤以書法揚名,與董其昌、邢侗、米萬鍾並稱“晚明四大家”。

在“晚明四大家”中,邢侗學二王,可以說不失羲、獻風貌;董其昌是帖學一路書法的集大成者;米萬鍾則繼承米芾的家傳之法。因此,他們三人書法出自二王體係的特點,讓人一目了然。

曆來對張瑞圖的書法,雖多有評論,卻很少有人指出它的師承出處。從其傳世的行楷小字作品《書評》、《聖壽無疆詞卷》等看,結體偏扁,用筆多側鋒且筆畫粗細對比強烈,奇崛勁利,有鍾繇楷法的遺韻;而他的行草作品,如《辰州道中詩卷》、《五絕詩軸》、《李白獨坐敬亭山》等,從表麵特征來看,則很難知曉其師宗來去的路數。如果我們弱化這些作品中強烈的大翻大轉的側鋒筆畫、銳利方剛的轉折等,那麼一切就變得豁然開朗了,也就很容易發現其結體、取勢法則,依然來自鍾繇和二王,尤以二王居多。隻不過,張氏將二王書法中的一切圓體特征都予以刪減,變其圓轉為折轉;在用筆上,誇張了羲、獻書法中的露鋒習慣;在章法上,強調橫勢,緊縮字距,利用密不透風的橫畫排列與疏朗的行距配合,來產生強烈的視覺衝擊力,從而營造出一瀉千裏的氣勢。而後世不識廬山真麵目者,以為“(張瑞圖)書法奇逸,鍾王之外,另辟蹊徑”(秦祖永《桐陰論畫》)。

張瑞圖的書法,以鍾、王為根基,幾經陶鑄,最後絕去依傍,自成一家的革新行為,正與晚明強調個性解放的思想潮流緊密相連。他的書法,以其獨特的筆法、章法和特殊的韻律、氣骨,完成了對傳統的繼承和反叛,啟發了後來眾多藝術家對自我價值的積極追求,對當時黃道周、倪元璐、王鐸、傅山等人產生了直接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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