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回 擋劍鋒草鞋著異跡 燒頭發鐵匣建奇勳(2 / 3)

他正說到這裏,便另外又有幾個人出來,向他說道:“餘八叔的癱瘓在床.倒是千真萬真,並不是假造出來的。現有我們幾個人願作保證,大概你總可相信得過。不過他既癱瘓在床了,你就是進去瞧他,也沒有什麼益處,你是好好的一個人,難道好意思和一個癱在床上的人較手麼?勝敗且不必去說他,這種事情傳說出去,於你的聲名上很有些不好聽呢,所以依我們之勸,你隻當餘八叔已死便是,也不必再報此仇了。至於你遠道而來,或者缺少盤費,那我們瞧在你的俠義分上,倒也情願量力饋送的呢。”趙五聽他們如此說,倒又把兩目一睜,動起怒來道:“這是什麼話!我是報仇來的,並不是打秋風來的,要你們饋送什麼盤費呢。如今實對你們說罷,不管餘八叔是真的癱瘓在床,或是假的癱瘓在床,我總要親自前去瞧一眼。如果隻憑著你們幾句話,就輕輕易易打消了報仇的意思,那是無淪如何辦不到的。”

正在難於解決的當兒,餘家的人也早被他驚動了。即有餘八叔十三四歲的一個侄兒子,走來問道:“你這位客人,就是那年為了掉龍燈的事,和我叔父有十年後再會的約那一位麼?如今來得大好,我的叔父這一陣子可天天的盼望你到來呢。隻是他老人家患著瘋癱,不克起床,不能親自出來迎接,特地叫我做上一個代表,請你到他的臥室中會上一會。你大概總可原諒他罷?”眾人聽了這—番伶俐的口齒,暗中都是十分稱讚。而對於餘八叔並不知道自己是個癱子,居然還念著這個舊約,又居然邀趙五到他的臥室中去相會,一點不肯示弱,更是十分稱奇,正不知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倒又不等趙五開口,不約麗同的,先向這孩子問道:“這些話果真是你叔父叫你來說的麼?你並沒有弄錯一點麼?”那孩子笑道:“這是很重大的一件事,我那裏會得弄錯。”隨又回首向趙五說道:“客人,你就隨我進去,好麼?”趙五連連點頭道:“好極,好極!原來他有這般的膽量,我還疑心他是裝著瘋癱,故意不肯見我呢。”當下即跟著那個孩子,坦然走入餘家。那班鄰舍鄉裏,有幾個是很好事的,為好奇心所鼓動,也就哄然跟隨在後麵。

餘家的屋子,隻是鄉間的款式,並不十分深廣。不一會,大家已都走入餘八叔的那間臥室中。隻見餘八叔攲坐在床上,麵色很是憔悴,一望而知他是有病在身的。不過手上還執著一隻草鞋,正在那裏織著,似乎藉此消磨病中的光陰呢。

一見眾人走入室來,立刻停了手中的工作,把身子略略一欠,算是向眾人致意。隨又向趙五望了一眼,含笑說道:“你真是—個信人,說是十年後再會,果然到了十年,竟會不遠千裏,前來踐約了。所可惜的,我在三年之前,患上了這個不生不死的癱瘓症,至今未能起床,巳不是一個健全的人,萬萬不能和你個對個周旋了,這可如何是好呢?”趙五聽了這話,隻冷笑上一聲道:“照你說來,為了你癱瘓在床上,我隻好把前約取消了麼?未免把事情瞧得太輕易了。那我在這十年之中,為了立誌報仇而所吃到的種種苦處,又向何人取償呢?咳,老實說罷,這種喪氣的話,這種沒種的話,隻有你們湖南人說得出口,我們山東人是無論到了如何地步,也沒有臉說這種話的。如今還是請你收了回去,免得不但坍你自己的台,還要坍全體湖南人的台呢。”

這活一說,餘八叔兩個黯淡無神的眼珠,也不知不覺的微微閃動了一下,卻依舊忍著,一口氣說道:“哦,你們山東人決計不會說這種沒種的話麼?要我把它收回麼?那我倒要請教你們山東人一聲,如果你們易處了我的地位,究竟又應該怎樣呢?”趙五一點不遲疑的回答道,“這還用問!如果是我,不但是我,凡是我們山東人,倘然有人尋上門來,要報深仇宿怨,隻要有一絲氣在,不論是斷了膀臂,或是折了足脛,一定要掙紮著和那人決戰一場的,那裏會象你這們的退縮不前呢。”

餘八叔被他這們一激動,實在忍耐不住了,又把兩眼一閃勸,毅然的說道:“不錯。我還有一口氣在,並不曾死了去,決計不能退縮不前的。如今你要如何的比武,我就如何的比武,一切聽你吩咐就是了。”這時和餘八叔同個地方居住,前來瞧看熱鬧的人,倒又有些不服氣起來,忙向趙五說道:“你這話看去好象說得很對。但是他癱瘓在床上不能行動,已有三年之久,這是誰都知道的。如今你逼他和你比武,他雖無可奈何已是允許了,但在實際上,請問如何能辦得到?這還不如教他閉目仰臥在床上,索性靜等你結果他的性命,倒來得直截了當一些,用得著說什麼比武不比武的話呢。剛才你罵我們湖南人太投種,我們湖南人雖然不敢承認,現在我們湖南人倒也要還敬一聲,說你們山東人太殘忍一點了。”

趙五一聽這話,氣得兩眼圓睜,怒聲說道:“這是我和姓餘的兩個人的事,我提出要比武,他也巳慨然允許了。這於大體上巳沒有什麼問題,用不著你們旁人出來幹涉的。如今我所要煩勞你們諸位的,隻不過要請你們在場做個證人,此番不論誰生誰死,十年後再見的這句話,我們總算已經履行了。”他正說到這裏,忽又象想到了一件什麼事,怒意立時全消,微微笑了一笑,便又接續著說道:“而且我雖說要和他比武,卻並不要強迫他起立。他既癱瘓在床上不能行動,就讓他癱瘓在床上也是不妨的,因為我所決定的一種比武方法,很是變通,又很簡單,隻要我把兩柄飛劍向他飛去,他能將這兩柄飛劍完全擋住,就算完了事了。至於輪到他來出手,任他出什麼新鮮主意,我是一點不敢推卻的。這不是於他的能行動不能行動上,毫無一點關係麼?現在請你們想想:我們山東人的生性,到底還是殘忍,還是不殘忍呢?”他把這番話一說,眾人倒隻好麵麵相覷,再也不能出來幹涉了。

餘八叔卻早巳有些忍耐不住,便大聲說道:“你既遠道而來,當然,總要有個交代,不能一無所為而去的,又何必多說這些閑話呢。現在你所提出的這個辦法,的確很是變通,又很能替我顧到,我那有反對之理?現在就請你把飛劍請出來罷,不要說隻是兩柄飛劍了,就是十柄百柄飛劍,我姓餘的也是甘願受的。不過閑人在這室中,恐怕要受驚嚇,未免有些不便,還是請他們趕快出去罷。”這一個條件,趙五倒是聽了十分滿意的。因為照他的意思想來,在這些閑人中,難保不有幾個有本領的人在內。他們當然是偏於餘八叔一方的,倘遇危急的時候,說不定要出來幫助餘八叔,那無論如何,於他自己總有幾分不利了。現在把他們一齊攆了出去,他盡可安心行事。那餘八叔的性命,差不多已有一大半落在他的手中呢。忙把頭點上幾點,表示讚成的意思道:“這話不錯。這間房子並不大,我們比武的時候,再放些閑人在內,的確很是不便的,還不如先請他們出去罷。”說完這話,即把兩眼望著眾人,似乎向他們下著逐客之令。眾人都懷著好奇的眼光而來,如今兩人快要比武,好似鑼鼓已響,好戲快要開場了,原舍不得離開這戲場而去的。不過這個條件,並不是趙五提出,卻是餘八叔提出的。他究竟是屋主人,他們違拗不得,隻好怏怏然退出室中,但依舊舍不得不偷看一下,便相率轉至廊下,就那疏疏的窗隙中偷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