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回 擋劍鋒草鞋著異跡 燒頭發鐵匣建奇勳(1 / 3)

話說趙五聽見賽半仙一句話就把他的心事道破,知道是要去報十年深仇的,心中不免著實有些吃驚。暗想:這倒怪了!難道連這些事情,都在相上可以瞧得出來麼?忙向賽半仙問道:“怎麼連一個人要去報仇不報仇,也都上了相麼?而且報仇即說報仇便了,怎麼連十年的深仇,又都瞧得出來呢?”賽半仙笑道:“這一半果然是在相上可以瞧得出,一半也是由我推測而得的。閣下目有怒睛,筋有紫紋,這在相上,明明已露出是急切的要和人家去拚一個你死我活的。一個人要急切的去和人家拚個你死我活,這除了要報宿仇,還有什麼事悄呢?至於一口就說定你所要去報的,是十年的深仇,驟聽之下,似乎有些奇怪,其實也是很容易解釋的。大凡兩下結了深仇之後,口頭上所常說到的,不是三年後再見麵,五年後再見麵,定是十年後再見麵。至於約到二十年三十年以後,那是絕無僅有的了。因為人壽幾何,十年內的事尚不能知,如今竟欲預計到十年以外,不足成了傻瓜麼?然觀閣下急於要報仇的心,雖是完全顯露在外麵,一點不能遏抑,一方麵卻依舊很有忍耐心。這隻要瞧你剛才對待那班地棍的神氣,就可知道了,於此可知你所要報的仇,決不是三年的或是五年的,而定是十年的。現在十年之期已屆,欲得仇人而甘心。所以在眉宇間,不知不覺的有一股殺氣透露出來呢。”

趙五道:“尊論妙極。達不但是論相,簡直是有一雙神秘的眼睛,直瞧到我心的深處,把我秘密的心事完全都瞧了一個透呢。但是你說我此去性命不保,又是何所據而雲然?難道印堂暗滯,真與人的一生有關麼?”賽半仙道:“怎麼沒有關係。象你這樣的印堂暗滯,主眼前就要遭受絕大的災殃。而你此行是去報仇的,是去和人家拚一個你死我活的,這那裏還有性命可保呢。”趙五道:“但還有一說:就算我此去性命要保不牢,然而倘能把仇人殺死,我也就十分甘心情願了。請你再替我相一相,我此去究竟也能把仇人殺死麼?”賽半仙連連把頭搖著道:“大難,大難。照尊相看來:萬事都無希望,那裏還能把仇人殺死呢。這一定是仇人的本領強過於你,所以你的性命要喪在他手中了。”趙五道:“如此說來,我此仇是不能去報了。可是我為了此事,已費下十年的苦工夫,怎能為了你這句話,就此甘心不去呢?”言下頗露著十分躊躇的樣子。旋又毅然的說道:“我誌已決,無論如何,此仇我一定是要去報的,就是真的把性命喪卻,也是命中注定如此,一點沒有什麼懊悔呢。”

賽半仙瞧見他這種慷慨激昂的神氣,倒又把拇指一豎,肅然起敬的說道:“你真不愧是個好男兒。而且你是有大恩於我的,我如今如果不替你想個解救的方法,坐視你趨近絕地,這在心上如何說得過去呢。也罷,我現在也顧不得我師傅的教訓,隻好多管一下閑事了。”說著,即從身上取出一隻很小的鐵匣子,拿來遞給趙五,並很鄭重的說道:“恩公,你且把這鐵匣佩在身邊,片刻不要相離,將來自有妙用,定可逢凶化吉。”趙五見他說得這般鄭重,倒也有些驚奇。但是細向這鐵匣一瞧時,也隻是頑鐵製成很尋常的一隻匣於,並瞧不出什麼奇異的地方來。隻匣蓋緊緊闔上,宛如天衣無縫,找不出一些隙處,與別的匣子微有不同罷了。便又笑著問道:“這匣子究是作什麼用的?怎麼佩帶了它,竟會逢凶化吉呢?”賽半仙道,天機不可泄漏,恩公也不必多問,隻要緊記著我的說話,把它佩在身上,片刻不要相離,到了危難之時,自能得他之助。好在這匣子是很小很小的,帶在身上一點不累贅。這於恩公,大概總是有益無損的罷?”趙五聽廠這話,也就向他謝了一聲,把這鐵匣佩在身上。隨即辭別了賽半仙,自向湖南進發。

曉行夜宿,不止一日?早已到了長沙城內。他的第一樁要事,當然就是如何前去報仇。便又自己和自己商量道:我當時約他十年後再見,在我果然時時刻刻不忘記這句活,在他想來也不會忘記的。如今十年已屆,他如果還沒有死,一定是在那裏盼望著我去踐約了。我倘然很正式的前去會見他,恐怕要有不利,說不定他已約好了許多好手,做他的幫手呢。那麼,還不如在黑夜之中,冷不防的走了去,用飛劍取了他的性命罷。隻要他一死,我的大仇也就算報成了。”繼而又把頭連搖幾搖,暗道:“不行,不行!這算不得是大丈夫的行為。我如果隻要暗取他的性命,那在這十年之中,那一天不能幹成這樁事,又何必枉費這十年的苦工夫呢?現在我已決定了:他從前既是當著眾人把我打敗的,我如今也要當著眾人把他打敗,才算報了此仇。”主意既定,當下向人家打聽清楚了餘八叔所住的地方,即直奔那邊麵來。

到了餘宅門前,並不就走進去,卻先把餘宅的左鄰右舍和住在附近一帶的人,一齊都邀了來。趙五便居中一立,朗聲說道:“我就是十年前替湘陰人掉舞龍珠的趙五,不幸披這裏的餘八叔赤手空拳剪斷了我的龍珠,使我裁了一個大筋鬥,我當時曾說過十年後再見的一句話,諸位中年紀長一些的,大概都還記得這件事罷?現在十年之期已屆,我是特地遵守這句約言,前來找著他的。此刻請諸位來,並不為別的事,隻煩諸位做一個證人,使諸位知道我趙五也是一個慷爽的男子,對於自己的約言很能遵守的。此番能把餘八叔打敗,果然是我的大幸。就是不幸而再打敗在他手中,或者甚至於性命不保,我也是死而無怨的啊。”這番話一說,大家不禁紛紛議論起來,無非又回憶到談論到十年前,長沙人同湘陰人比賽龍燈的那件事.當下對於趙五此來,也有稱他是好漢的舉動的,也有罵他是無賴的行為的,毀譽頗不一致。

良久,良久,又有一位六七十歲的老者,好象在這一方算是齒德最尊的,忽地在眾中走了出來,和趙五打了一個招呼,顫巍巍的說道:“閣下此舉,可算得是一種英雄好漢的舉動,我們十分敬佩,決不敢說你是不正當的。不過兄弟還有一句話要對閣下說,閣下此次前來報仇,想來是要和餘八叔個對個見個雌雄的。然而不幸之至,照現在的形勢瞧起來,餘八叔巳不能和你個對個較手的了。這在閣下新從遠方到來,大概還沒有知道這番情形罷?”趙五聽了這話,倒好似遊子遠方,乍聽到父母仙遊噩耗這般的堆過,眼睛中幾乎要掛下眼淚來。便很驚訝的問道:“怎麼,餘八叔難道已經死了麼?難道他已不在人世了麼,如果真是如此,我這個仇可報不成了。”

那老者道:“他死雖漢有死,但也與死了的無異。他在十三年之前,突然得了癱瘓之症,終日坐床不起。這不是已不能個對個和你較手了麼?,趙五沉吟道:“果真有這等事麼?”跟著又眼光一閃,很堅決的說道:“不要說他還沒有死,隻是癱瘓在床,就是真的死了,我也要親奠棺前,和他的遺體較量一下的。而且他癱瘓在床,也隻是從你們的口中說來,我並沒有親眼瞧見。說不定是他怕我前來報仇,故意裝出這種樣子來的,我倒不願上他的當咧。如今我總得親自去瞧他一瞧。至於較手不較手,留待臨時再定,也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