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五卻不知已在什麼時候,在他身邊的一隻小匣中,把那一對飛劍一齊請出來了,眾人隻見他把口略略一動,似乎對餘八叔說道:“你準備著罷。”即有一件東西,倏的從他口內衝出,化成一道白光,箭也似地一般快,直向餘八叔的帳內射去。眾人並不認識這是什麼東西,不過忖度起來,大概就是他所說的飛劍了。倒著實有些替餘八叔擔心,暗道:象這樣夭矯無倫的東西,簡直和遊龍沒有兩樣,很帶上—點妖氣,那裏是什麼飛劍,餘八叔雖有絕大的本領,也隻是一個凡人,又是癱瘓在床的,哪裏抵禦得來,怕不立刻就要喪在他的手中麼。
可是眾人雖這般的替餘八叔擔著心,餘八叔自己卻是十分鎮定,昂著頭望著那道白光,隻是微微的笑。那種從容不迫的神氣,如果被不知他正在和人家比武的人瞧見,還疑心他是在那裏瞧看把戲呢。一刹那間,那道白光卻早巳益行益近,和他的身體相距隻有數寸了。他方把手中沒有織完的那隻草鞋,略略向上一舉。隻輕輕的一撥間,那道白光好象受了重大的創痛,再也不能支持了。立刻撥轉身子,依著空中原來的路線,飛快的逃了回去。接著就慳的一聲,墮在地上。而且奇怪得很,恰恰不偏不倚,正落在趙五的足邊咧。這時在窗外偷看的人,再也忍耐不住了,便一片聲的叫起好來。
這一來,可真把趙五羞得萬分,急得萬分,恨不得立刻把餘八叔和那些窗外偷看的人,一齊剁成了肉醬。於是又把牙齒緊緊的一咬,低低的說道:“算你有有耐,這第一劍居然被你躲過了。但是這第二劍,我更當加上一些功勁,看你還能抵禦得住抵禦不住!”他一壁低低的說,一又把鼻子向內吸了幾吸,兩頰鼓了幾鼓,好象正在練氣似的。一會兒,把嘴盡量的一張,便又有一道白光,從他口內直衝而出。那夭矯的姿勢,飛行的速率,比前更要增加了。再瞧那餘八叔時,似乎也知道這一劍不比尋常,略略有上一種嚴重的態度,不比以前這般的從容不迫了。眾人不免又替餘八叔擔著心事,暗道:不妙,不妙!看來這劍來勢非輕,說不定餘八叔的性命,就要葬送在這一劍之中了。否則,他何以也陡然變了樣子呢?
說時遲,那時快,那道白光卻早巳到了餘八叔的跟前。餘八叔忙又舉起草鞋去撥時,這白光卻果然和以前飛來的那一道大不相同了,好似在空中生了根一般,一點也撥移不動。而且不但撥移不動,就是這種相持不下的形勢,看去也隻是暫時的,不久就要失了抵禦的能力,被這白光攻打過來,隻要這白光在他的頸上一繞,他立刻便身首異處了。這時不但是餘八叔暗暗叫苦,連窗下偷看的人,也都驚叫起來。這一叫,倒又使餘八叔忘了自己是癱瘓在床的,也不懂得什麼叫做痛苦,馬上再把全身的氣運上一運。說也奇怪:經不得他這們一運氣,那隻草鞋上立刻就象加增了幾千萬斤的氣力,同時便不由自主的,又把這草鞋輕輕向前移上幾移。這一移動不打緊,這白光可又受了創痛,再也不能在原處停留了,便和先前一樣又飛也似的逃了回去。可是作怪得緊,這一次打的倒車,形勢似乎比前更是緊張,等得退到了趙五的跟前,並不墮落下來,餘勢還是很猛,似乎要直取他的腦部咧。趙五這一驚真非同小可,不禁喊上一聲哎呀,一壁忙又把身子躲了開去。總算運氣還好,居然被他躲過了這道白光,隻聽得鏗的一聲,這白光又化成一柄短劍,墮在地上了。
誰知正在這驚喘甫定的當兒,又有一件東西,來勢很是凶猛的,向他劈麵打了來,定睛一看,不是餘八叔手中的那隻草鞋,又是什麼呢?他起初對於餘八叔的那隻草鞋,原隻看作無足輕重的一件東西,現在卻已兩次被挫,領教過他的本領了。暗想:我剛才仗著兩柄夭矯無比的飛劍,還是弄他不過,被他打敗下來。如今飛劍巳打落在地了,隻剩著赤手空拳,那裏抵敵得來呢。罷,罷,罷,光棍不吃眼前虧,不如趕快逃走了罷。至於報仇的事,不妨隨後再訣呢。他一壁這們的想,一壁早巳搭轉身子,向外便跑。這一跑,倒又使旁觀的人嘩笑起來,並不約而同的說道:“山東人好不丟臉,怎麼就跑了呢?還敢說我們湖南人沒種麼?”
趙五這時逃命要緊,對於這種冷嘲熱罵,也不暇去管得。隻是這隻草鞋好象有眼似的,依舊緊緊的跟隨在後,不肯放鬆一點,眼見得就要趕上他了。而且還有一件奇怪的事,偶向肩後一看,餘八叔不知在何時立了起來,已不癱坐在床上了,也象要立刻趕了來。在這情急萬分的當兒,陡的一個念頭,倒又衝上了他的腦際,暗道:這賽半仙真和神仙差不多,預知我此行定要失敗的。現在不是已到了萬分危急的時候麼?不管他究竟靈驗不靈驗,不如取出他給我的那隻鐵匣來擋一擋,終比束手待斃好一點呢。他想到這裏,早把那隻小小的鐵匣,從身邊取出。也不暇回過身來了,就將那鐵匣在肩後晃動了幾下。
說也奇怪:他隻晃了這幾晃,立刻即聽得轟的一聲,好象什麼東西炸裂似的。跟著便有一道青光,在火星飛濺中直穿而出,徑向那草鞋打去:這時那草鞋便立刻現著屈服的樣子了,忙向後麵退縮,青光卻緊緊追隨不釋。不一會,早巳追到了餘八叔所立的地方。草鞋象已無地可避,要找一個地洞鑽下去的,即聽得嗒的一聲,掉在地上。那青光驟然失了目的物,便向餘八叔頭上直撲。一時間,頭發著火,竟蓬蓬然燒起來了。這一下,可把旁觀的人一齊駭個半死,又不由自主的驚叫起來。但在這驚叫聲中,可又變了一個局麵了。隻見一柄大扇子,陡的又從外麵飛了進來,不消在上麵扇得三扇,早巳煙消火滅,不但是餘八叔的頭發上停止了燃燒,連這青光都不知去向了。
眾人正在驚詫之間,忽聽得外麵又起了一片笑聲。忙爭著走去瞧看時,卻不知從那裏走來了一位老和尚,臉上滿籠著慈祥之氣,一見就知是極有道行的。正望著那呆若木雞的趙五,笑迷迷的說道:“趙居士,你立誌定要報仇,十年有如一日,這是很可使人起敬的。不過遇見了一個癱在床上的人,還不生上一點矜憐的心思,改變一下自己的宗旨,這未免太殘忍一些了。至於那隻鐵匣,並不關你的事,我也不來怪你。隻是我如果遲來一步,我的徒弟可就要送在你的手中了。”趙五聽了,依舊木木然立著,沒有什麼回答。老和尚便又笑著說道:“但有一件事,倒也要感謝你的。我的徒弟被你這們一逼,在運氣的時候,無意中把他從前所運岔的一口氣複了過來。三年未愈的癱瘓病,竟從此霍然了。這不是很可喜的一件事情麼?”趙五至是,才瞪著兩眼,問上一句道:“如此說來,你莫非是無住和尚麼?”欲知老和尚如何回答?且待第一百二十五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