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回 失杯得杯如許根由 驚美拒美無限情節(3 / 3)

十分乖覺的碧娥,那裏有瞧不出的道理?當然更是眉開眼笑的,在旁殷勤勸飲。隻有翠娟,依舊默坐一旁,並且雙蛾緊蹙,好似有下什麼心事一般。碧娥向她瞧了一眼,又笑嘻嘻的說道:“碧妹,嘉賓在座,你為什麼這般模樣?莫非嫌悶飲乏歡麼?那我們何不離座而起,對舞一回寶劍?這或者也是娛賓之一道。”翠娟聽說,忙說:“使得!”雙蛾倒又漸漸展開了。隨即相將離座而起。早有小婢將劍送來。二妹即掣劍在手,立了—個門戶,相將對舞起來。她們對於劍術一道,似乎很有點兒工夫的。在初舞的時候,舞勢尚是十分紆徐,還能分得出這是碧娥的劍,這是翠娟的劍。舞到後來,急如疾風驟雨,竟把兩股劍氣,團成了一道寒光,再也分辨不清了。這一來,真把個周小茂眩得眼花撩亂。而心中也一半兒是忻喜,一半兒是驚惶。忻喜的:這一雙姊妹花,不但是貌豔如花,神清如水,還具上這驚人的絕藝。如今竟肯雙雙垂青於己,這真可稱得希有的奇遇了。驚惶的:自己究竟有下什麼本領?對於這一雙文武兼全的姊妹花,將來如何對付得下呢?好容易二姝齊說一聲:“獻醜!”各把劍勢收住。但仍神完氣足,略不嬌喘一喘,更把小茂佩服得五體投地。卻又聽碧娘笑著說道,“你瞧怎樣?沒有什麼批評麼?”小茂道:“我對於武藝,完全是個門外漢,那裏懂得什麼好歹。不過象你們二位剛才的舞劍,就是門外漢看了,也能知道劍藝確已登峰造極。除了連說幾個好字之外,還有什麼旁的話可說呢。”碧娥道:“能博得你說上一個好字,那我們的劍術就是不好,也要說好了,但除了說好之外,你總還應賀上我們一杯啊。”說著又笑盈盈的走到他的身旁,捧起一杯酒來,送到嘴邊。這時的小茂,巳和先前換了一個樣子,隻覺脂酒美色,都可以陶醉他的心靈,而使他得到無上的快樂。因此竟情情願願的,把嘴湊了上去,一飲而盡。可是這酒不比尋常,是特地製來蠱惑一般男子的。何況,小茂乎日又是涓滴不飲的一個人,那裏蔡得起這酒力的發作?不到一刻工夫,頭腦間早巳覺得天翻地覆,竟暈倒在席上了。

等到醒了過來,不知已隔了多少時候。卻見此身已不在酒席上,而僵臥在錦茵繡褥之間。更有一股似蘭非蘭、似麝非爵的香氣,直襲他的鼻管,使他不由自主的,將睡眼揉上一揉,向身畔一望,則見赫然臥著一人。再就這燁燁的燭光下,細細一辨那人的麵目,不是那嬌媚絕倫、肥如阿環的碧娥,又是什麼人呢?這時碧娥已把衫裙卸去,僅禦著一件粉紅色的裙服窄窄貼身,連豐滿的酥腳,幾乎隱約可見,越顯得妖冶動人了。正在一旁靜伺著他,一見他揉眼相看,即含笑問道,“你醒了麼?象這樣的好睡,連推都推不醒你,我還疑心你雖醉死了呢。”說到這裏,又是嫣然一笑。而兩頰上,也不由的紅暈起來。小茂瞧在眼中,更覺十分動心了。但是說也奇怪,心中雖是十分愛慕,口中竟如噤住了一般,一句話也不能說,隻怔怔的癡望著碧娥。碧娥倒又笑起來道:“你癡望著我則甚?難道我們見麵了這半天,你還不能認識我麼?”這一間,才把小茂急得進出一句活來道:“我不是不認識你。隻詫異著我自己,為何醉得這般模樣,竟一點也不知道,就會和你睡在一起?”碧娥道:“這沒有什麼詫異,也盡可不必詫異的。我和你難道不能睡在一起麼?”說到這裏,兩頰上又瑟的一紅,更把個頭湊得近些了,小語道:“隻要你肯答應我的說話,和我結為夫婦,那就可一生一世睡在一起了。”小茂被碧娥把這玉頰一偎,心兒早巳撲撲的跳了起來。何堪這如蘭的香氣,如珠的蜜語,再吹入他的耳中。更把他的這顆心,亂得不知所雲。那裏還有什麼勇氣,否認碧娥的迭番話?碧娥是何等厲害的人物?一見小茂隻如醉如癡的望著自己,沒有一句什麼話說,知道他已對著自己十分醉心。凡是自己所說的話,他沒有不默認的了。便又裝出一種靦靦腆腆的樣子,繼續說道:“既是如此,今晚我們就在一起睡罷。到了明天,再把婚禮補行,也還不遲。”不料小茂仍如木偶一般,一點沒有什麼意見表示。碧娥倒又轉喜為憂道,“怎麼你竟這般的癡呆,連話都不能說了?但是照我想來,你已長成了如許,關於男女風情的事,當然已很明了,決不致癡呆到這般呢。”一壁說著,一壁便在他身上撫摩起來。小茂隻覺得這隻軟綿綿的手,一撫摩到他的身上,好似有一股電氣傳度過去,即酥軟得麻木得不可名狀,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隻好聽她所為。

誰知正在這間不容發之際,忽聽得訇訇的幾聲響,接著又是幾聲貓叫。原來有一隻貓跳上桌子,一不小心,竟把桌上供的一個膽瓶打碎了。這一碎不打緊,卻頓時把小茂的酒力駭退,綺夢驚醒。好似有一個金甲神,在他耳釁大聲疾呼道:“小茂,小茂!醒來,醒來!這是什麼時候,省視你的老父要緊,營救你的老父要緊。怎可沉迷在溫柔鄉中?你若再不醒來,我可要將銅錘擊你了。”這真如閃電一般的快,在他的眼中,立刻不知道什麼叫作美色。在他的鼻中,立刻不知道什麼叫作芳香。在他的耳中,立刻不知道什麼叫作媚語。即把偎傍身旁那個蕩冶無比的碧娥推在一邊,並厲聲叱道:“好一個不知羞恥的淫婢,竟想來蠱惑我了。這在你,本不知什麼喚作貞操,什麼喚作名節,當然是一無所恤。但我如果真是受了你的蠱惑,竟把遠戍雲南的老父忘記在九霄雲外,不是成了個名教中的罪人麼?咄,你再躺在這裏則甚?還不快快滾出床去。”碧娥聽了,神色一點不變,隻格格的笑道:“別這們和我鬧得玩了。如果膽子小一點的,嚇都要被你嚇死呢。”小茂正色說道:“誰和你同得玩?也好,你既不肯起來,就讓我起來罷。”說著,就要爬出床來的樣子,碧娥這才知道他又變了意,並不是虛言了。也就氣的把朱頗一變,冷笑道,“別這般的做作了。我也不是沒有見過男子的,誰真希罕你這銀樣蠟槍頭的男子?不過我有一言奉告,你既來到此間,如果不肯真心誠意的服從我,今生今世休想再出此門。”說完這活,就陡的從床上爬起,披上衣服,向門走去。到了門邊,又回身說道:“你且三思,別要後悔。”小茂隻惡狠狠的望著她,沒有一句回答他。方才絕了望,砰的一聲,將門闔上,管自走了。

小茂倒又陡起一念:其非此身巳入囚籠之中麼?那是欲逃出此門,大概很是不易的了。忙也從床上跳了起來,走至門邊試上一試。果然這門關得緊緊的,似乎外麵已下了鎖了。不覺長歎一聲,回到床上坐下。而這種深潮,也就觸緒紛來,課悔當時不該背了眾人,私自逃走。如果聽了他們的說話,幾個人結伴同行,也就不會遭到這種事情了。再不然,既在路上遇見了這個形狀奇詭的少女,就應得處處防範。對於這個老漢的好的奸謀,當然可以洞燭到,也便不會出這個岔子。如今大錯鑄成,弄成這個局麵,竟被人家囚在這鬥室中了,這還有什麼法子可想呢?眼見得他的寶貴的生命,竟要生生的葬送在此間了。而一念及他的老父還在雲南戍所中受盡磨折,自己不知還能見上一麵不能,更覺肝腸寸斷,不禁淚如雨下。

他這樣枯坐了好多時,忽聽門上又起了一種微聲,似乎有人要打開了鎖進來。暗想:這除了那個淫婢,還有什麼人呢?大概她還不能忘情於我,又想了別的方法來蠱惑我罷?但是我的主意已決,無論她怎樣的對付我,我總不為所惑,萬萬不肯順從她的。橫一橫心,最多不過一死罷了。在他想的時候,門外的那人早已把門打開。在燈光隱約中,瞧見了如雲的髻發,顯見他的所料不謬,進門來的果然是碧娥了。他就立時將目閉上,顯出一種不耐煩的樣子。那人卻早已把門闔好,走到他的床邊了。小茂不待她開口,即厲聲叱道:“速去,速去!無論你怎樣的花言巧語,我總是不會相信的。”卻聽進來的那人嬌滴滴的低聲說道:“你不要錯認了人,我不是碧娥。”小茂這才將眼張開,細細向他一瞧。果然不是碧娥,卻是那罪魁禍首的翠娟,不知翠娟來此存著好意?還是存著歹意?且待第一百二十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