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三件巫蠱案的結束(1 / 3)

南為昭的案子出得最先,那長沙縣太爺拿到了關大雄,當夜便提到內花廳裏去問。關大雄道:“大老爺要我供甚麼,我都可以照直供來;隻是大老爺不坐大堂,不當著許多人麵前,我無論如何是不供的!”縣太爺氣上來,吩咐掌嘴,關大雄冷笑了一聲道:“大老爺要替南為昭顧恤死後的聲名,我可不能受這刑罰。”說時遲,那掌刑的差人剛到關大雄麵前,連連吆喝他快供時,那關大雄忽然不見了。可把個縣太爺呆住了。

一班值堂的差人都慌了,亂著找了一夜,那裏還有關大雄的影子?縣太爺便和刑名老夫子商量,隻得暫時把實在情形瞞住,簽派得力的差人,嚴密的尋捕。一個多月下來,簡直是石沉大海渺無消息,覃士明告孫媳婦謀死親夫的案子又發生了。

縣太爺明知這案子難問,因為兩邊都關礙著有勢力的紳土,隻得用擔遲不擔錯的老法子拖延一下。第二天,彭又簽也來告覃士明的誣告,牽涉到廣東姨太太和學禮身上;再過一天,學詩的許多同年、繩武的許多同案齊集在府學宮的明倫堂,公議聯名通呈撫、藩、臬、學、道、府、縣,請秉公審問,實究虛情。

這麼一鬧起來,一班人的議論沒有不說覃士明是個糊塗蛋!吃了他姨太太的屁,拿自己的家聲和祖宗的臉麵一概不要;硬說自己的孫媳婦謀死親夫,真是千古奇談!卻是覃士明,專聽了姨太太一晌浸潤的話,隻想借此糟蹋彭又簽,替學禮出氣;天天和姨太太講的,全是坐在馬桶上唧唧喳喳的臭話,外邊的笑罵他一句也聽不。還得意揚揚的,也不想案子如何結局;自以為告了這一狀,就算萬事都已完結了。

此時最著急的就是學詩夫婦,一邊關礙著父親,一邊關礙著懷孕的寡媳婦;沒奈何,隻得托人出來凋停。彭又簽倒也肯放手了,無奈覃士明總總的說不通,以為調停的人是彭又簽嚇虛了心特地去找來的,倒向長沙縣遞了催呈。縣太爺沒法,隻得稟明了撫藩臬三大憲,請示辦理。

臬台正是季白眉,頗有點清正的聲名;撫台便叫臬台將這一案提到司裏,派首府兩縣會審。這一天哄動了長沙城,臬台衙門邊人山人海,都要看審這一案。

長沙府先問了覃士明;士明咬定了是孫媳婦謀害了繩武,證據就是姨太太親眼看見孫媳婦半夜敬神,和姨太太親手從孫媳婦箱子裏搜出的木雕瘟神。再傳姨太太一問,姨太太可就鬆了口勁了;對於搜箱子,說是一時的疑心,恐怕有東西藏著,不料果然;至於半夜裏孫少奶奶燒香敬神,卻沒有親眼見過,都是那廣東老媽子看見了對她說的。又問廣東老媽子,更不對了;說是孫少奶奶半夜敬神,是姨太大看見告訴她的。又傳學詩夫婦;學詩不能來,學詩的夫人替學詩當堂遞了一個親供,隻說明自己並不疑心媳婦。

再傳彭孫小姐,卻扶著一個老媽子走上堂來,侃侃的說道:“丈夫吐血,漸漸病重,有曆來的醫方可憑。褥子底下的紙人和箱子裏的木人,我自己全不知道。我和丈夫何冤何仇,何至下此毒手?而今祖翁汙蔑我謀死丈夫,我並不求生;隻求堂上替我追究出誣陷的人來,洗清我的惡名,我便死也瞑目。”說著突然從袖子裏拿出一把剪刀來,對喉嚨直剌。

扶他的老媽子趕緊搶救時已來不及,剪刀正戳在喉結偏左的地方,戳進去寸來深;被老媽子的手一格,剪子掉了下來,創口鮮血直噴;頃刻變了個血人,登時昏倒。登時堂下看的人都哄了起來,首府立刻命人找傷科來治;臬司知道了,趕緊送出鐵扇散來。無奈血如泉湧,封不住口,找了三五個傷科來都束手無策。

學詩的夫人此時也顧不得甚麼,跑上堂抱住大哭。彭又簽急得眼淚直流,看看那彭孫小姐的麵皮變了鐵青色,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彭又簽含淚向堂上打拱說道:“小孫女的節義,有此一死可以自明,隻是這奇冤極枉,公祖們不能不替她昭雪。”於是,一班在明倫堂會議的舉人秀才都上堂來,請求嚴究覃士明,以平公憤。

首府也沒了主意,正在為難的時候,忽然從人叢中間擠出一個年輕女子來,飛步上堂,到公案前跪下說道:“小女子能夠治這個傷,隻求大老爺吩咐閑雜人退下去。”首府被許多人包圍,本來無計可施;借此叫一班舉人秀才退下,便叫那女子治傷。

那女子走到彭孫小姐麵前,先看了看傷口,說道:“幸喜,不曾戳穿氣管食道。”便討了一杯水,用右手三個指頭撮起一撮水來,向創口一塞;隨著揉了一會,登時皮肉如舊;用左手的食指-(音嗔,扯、拉之意)開牙關,撮了三五撮水灌下去。彭孫小姐立刻立了起來,看的人歡聲雷動。

首府這才放了心,便叫彭又簽上來說道:“令孫女的冤枉我已明白,你且帶回去養息,我自有道理。”彭又簽謝了,又謝了那女子,帶著孫女兒從人叢中大踏步走出來;看的人連忙讓路,嘖嘖稱讚不已。

首府又叫那女子上來,說道:“今天虧你救了烈婦一命,回頭你到我衙門去領賞。”那女子道:“小女子叫關大雄,回頭要跟長沙縣太爺去到案,不敢領賞。”長沙縣太爺在關大雄治傷時候已經認明白了,一時不便開口;此時聽得關大雄如此說,便立起身對首府說道:“這關大雄在卑縣是有案未了。”首府道:“既是如此,關大雄你且在一邊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