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行路難(3 / 3)

林莫然嚴格遵循外傷處理步驟為子瀟處理好傷口後,不忘又叮囑子瀟些要注意的禁忌。幾番折騰下來,待子瀟剛想起李厚德的時候,李厚德突然拉著趙行闖進了後堂來。

李厚德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進門直接跪到了子瀟麵前,“二……二爺……”

趙行在府中正想要去子瀟房裏找子瀟,就莫名其妙地被李厚德扯著一路跑到了回春堂。趙行是子瀟手下那十五個精英打手裏最得子瀟器重的,早些年混跡江湖,功夫底子深厚得很,這些路跑下來粗氣也不喘。但在門口看到子瀟碎了玻璃的車時趙行就鎮定不來了,進門又見到子瀟左臂上包著的傷,忙垂頭道:“二爺,屬下失職。”

子瀟揚了揚手,趙行便會意地退到一旁。

子瀟看看伏在地上喘粗氣的李厚德,轉向林莫然,問道:“都說作大夫的人心細,我問你,他這一來回用了多長時間?”

林莫然想了想,道:“回二少爺,不到三十分鍾。”

子瀟搖頭,“無憑無據,我憑什麼相信你?”

林莫然看了看趙行,道:“趙先生,請問您是否記得從沈府到這裏用了多少時間?”

趙行不解他們這是在幹什麼,看看子瀟,子瀟卻沒在看他。為子瀟辦事久了,趙行對時間有很強的概念,這一趟下來的時間就是讓他把秒數說出來,那也是上下差不了幾秒的。但見子瀟沒有示意也沒有阻止,趙行隻含糊地答道:“大概十幾分鍾吧。”

子瀟慢悠悠地道:“十幾分鍾,要是十二三分鍾也罷,要是十六七分鍾呢?林莫然,你告訴我,對於搶救一個危重病人來說,十二三分鍾和十六七分鍾有什麼區別?”

林莫然道:“生死之別。”

“好。”子瀟看著李厚德,慢慢站起來,轉身之間從趙行身上掏出把槍,趙行還沒反應過來,槍已指上了還沒順過氣來的李厚德。子瀟用林莫然那樣淡淡的目光看著林莫然,道:“他就是危重病人。他的命現在在你手上,我數十下,我希望數完之前可以聽你告訴我一個能讓我接受的時間。否則,我將宣布這個危重病人因為你的粗心而不治身亡。”說著,子瀟便開始不快不慢地數起數來。

林莫然一時無法理解子瀟這樣的做法,但人命當前,他也想不那麼許多。待子瀟數到“三”時,林莫然轉身走到水盆旁邊,看了眼水盆,又看了看藥盤,然後蹙眉像是思慮了一陣。

當子瀟說罷“七”時,林莫然開口道:“我可以推算出來。開放性創傷很容易受感染,所以直接接觸傷口的工具都需要用開水進行高溫清潔,所以我要求夥計在盛熱水的水盆裏放上溫度計來測量水溫。掌櫃出門的時候夥計正好送水進來,那時他說水溫是九十五攝氏度,現在水溫是五十七攝氏度,空氣溫度是十九攝氏度,根據兩百年前物理學家牛頓得出的冷卻規律,可以推算出時間在二十六分鍾到二十八分鍾之間。”

子瀟微怔,旋即冷笑,道:“你這個大夫倒是懂得不少。但是對於危重病人,兩分鍾的意義也非同尋常。”說罷,便念道,“八,九……”

“二十六分四十五秒!”看子瀟真的把槍頂上了火,林莫然情急下脫口喊出。

子瀟盯著李厚德大汗淋漓的腦袋,手指緊扣扳機,冷道:“很好,理由?”

林莫然靜默了兩秒,臉上現出一副平時少見的嚴肅表情,道:“西醫的直覺。”

子瀟冷哼,道:“直覺?你還不如直接告訴我,你是瞎蒙的呢。”

林莫然仍是嚴肅地道:“這不是瞎蒙的,是西醫對自己心跳的直覺。”

子瀟皺起眉來,有些不耐煩道:“別跟我兜圈子,有話一次說完。”

林莫然看了看已被嚇得麵如死灰的李厚德,道:“西醫的診斷手法裏有一種是聽心音,人的心跳對於西醫而言就像脈象對於中醫一樣重要,所以西醫對心跳都很敏感,有些西醫甚至會有計數自己心跳的習慣。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心跳一般是一分鍾六十到一百下,成年男人的心跳一般是一分鍾六十到八十下。經過我幾年的計數,我平靜狀態下的心跳一直維持在一分鍾六十一到六十五下。也就是說我憑自己的心跳計算三十分鍾的時間,誤差最多隻有幾秒。”說罷,不忘補了一句,“如果二少爺不相信,可以親自來測算我的心跳。”

看看林莫然,又看看李厚德,子瀟把槍一揚,扔還給了趙行。

李厚德這才回過身來,連連向子瀟磕頭,“二爺,小的再也不敢胡說了,再也不敢了……謝二爺開恩,謝二爺……”

子瀟又掃了一眼林莫然,對李厚德道:“你記著,今天不是我饒了你,是這個大夫搶救了你。下次再病成這樣,這個大夫也未必能救活你了。”

“小的記住了,再也沒有下次了!”

子瀟和趙行從回春堂出來,子瀟到附近的成衣店挑了套西裝換上,然後進了一家小飯館。

早飯時間已過,尚未到午飯時候,小飯館裏幾乎沒有什麼人。趙行跟著子瀟坐到角落裏那張靠窗的桌上,聽子瀟向小二要了一屜湯包,一碗鴨血粉絲湯,不禁道:“二爺,您真要吃這些啊?”

子瀟邊向窗外看了看,邊道:“廢話,我昨天的晚飯還沒吃呢,一大早就來折騰這些破事,餓死我了……你吃早飯了嗎?”

“屬下吃過了。二爺,這……”趙行正想說點關於這個飯館如何不合適子瀟用餐之類的話,小二已端了籠屜和湯碗來,放到子瀟麵前,還客氣地道了聲,“客官慢用!”

待小二走了,子瀟笑道:“我看我是把你慣出毛病來了。跑生意是苦差事,有時間坐著吃口飯就不錯了,哪還有心思挑三揀四的。”

趙行像犯了錯的學生一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是,屬下知錯了。”想到剛剛那一幕,趙行好奇地道:“二爺,剛才那個就是林莫然?”

子瀟點了點頭,夾起一個湯包放在碟子裏,用筷子把皮撕開,油膩膩的湯從包子裏流盡了,又在醋碟裏沾了點兒醋,才塞進嘴裏。說是不挑食,子瀟還是不愛油膩的,可這個時候除了這兩樣地道南京小吃是店家備好的,其他不是沒有就是要等些時候,子瀟也就懶得挑了。

趙行回憶著林莫然方才的言談舉止,漸漸皺起了眉,道:“可是二爺,我怎麼覺得他有點奇怪呢?”

子瀟待把塞進嘴裏的小籠包咽了下去,才道:“怎麼奇怪,你說說看。”

趙行馬上一本正經地分析道:“您想,他既然能憑數心跳算出時間來,幹嘛在您第一遍問他的時候他不說,非得繞那麼大個圈子,又是問我,又是算什麼冷卻定律的,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子瀟低頭喝了口湯,道:“他不是找麻煩,他是不想說。”

趙行不解道:“不想說?為什麼啊?”

子瀟反問趙行,道:“你和李厚德從沈府跑到回春堂用了多少時間?”

趙行想也不想便道:“十三分四十秒。”

子瀟笑道:“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林莫然?”

趙行道:“您沒指示,我就挑了個折中的說法。”

子瀟又問道:“那如果我當時不在場,你會不會告訴他這麼精確?”

趙行想了想,搖頭,道:“您說過,在不了解對方的情況下過分暴露自己的能力就是自斷後

路。”

子瀟一笑,繼續低頭吃湯包。話說到這個份上,趙行該懂了。

趙行的確是明白了子瀟的意思,但仍滿腹疑問:“可是您說的那是跑江湖的規矩,他不過就是個大夫,幹嘛還藏著掖著的?”

待一籠湯包吃下半數,子瀟才道:“行了,別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是狐狸早晚露出尾巴來。我還有事交代你辦。”

趙行馬上緊張起來,全神聽著,“您吩咐。”

子瀟道:“你回去收拾一下,替我去英國走一趟。想辦法把我這輛車帶到英國皇家汽車俱樂部,找個叫StevenFox的會員,讓他幫我把車處理掉,他知道怎麼辦。然後你再讓他幫我選一輛不這麼紮眼的車帶回來,告訴他,其他的我什麼都不管,隻要結實就行。還有,”子瀟壓低了聲音道,“弄幾把最新的手槍回來,子彈要備足。需要帶幾個人你看著辦,去英國的手續你知道怎麼弄,越快越好,盡快把東西給我帶回來。”

趙行頷首道“是”,卻又不禁擔心道:“二爺,我這一趟可能要不少時間,您現在身上有傷,可要小心啊。”子瀟點點頭,又道:“最近還算太平,北洋軍已經進來了,一時還出不了什麼大事。我這點傷不礙的,疼上幾天就沒事了。你快去快回就行了。”

趙行站起來道:“是,屬下這就動身。”

“等一下,”子瀟叫住轉身就走的趙行,低聲道,“東西還頂著火呢。自己注意安全。”

趙行忙隔著衣服向腰裏一摸,衝子瀟吐了吐舌頭,道:“謝謝二爺。”

待趙行走出門去,子瀟轉頭看向窗外,直看著趙行把那輛碎了玻璃的銀魅開走,才自嘲似地苦笑著搖了搖頭,低頭繼續吃自己沒有吃完的早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