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弘宇躬身相送,起身時正好見林朗回轉身來衝他揮手道別,便笑了一笑,見他們走遠,這才走到書房外一隅,沉聲道:“中撫軍大人既然來了,何不現身相見?”
從暗處緩步走出一人,紫衣蟒帶,翎帽端在右手臂彎之間,一雙虎目炯炯有神——此人正是司馬銘彥。
“趙弘宇,你又在打什麼如意算盤?”司馬銘彥冷冷道。
“中撫軍大人何出此言?”趙弘宇故作詫異,一雙桃花眼中盡是委屈,顫聲道:“你我多日未敘,怎的一上來就是興師問罪的模樣?”
司馬銘彥皺眉道:“不用這麼假惺惺的,我不吃你這套。趙弘宇,我隻問你,你刻意在他麵前示好,安的什麼心思?”
趙弘宇斂了臉上的做作神色,卻明顯沒有把司馬銘彥不悅放在眼裏,隻是笑道:“我與阿朗一見如故,所以和他走得近些。什麼示好不示好的,中撫軍大人未免說得難聽了點。”
司馬銘彥臉色一變,道:“你叫他什麼?”
“阿朗啊,”趙弘宇語氣一轉,若有所思道:“說起來這個稱呼還真是有點耳熟……”
司馬銘彥一手握住趙弘宇右臂,沉聲道:“趙弘宇,我說過,自作聰明的人活不長。”
趙弘宇臉色有些發白,卻依舊笑意不改,隻是平聲靜氣道:“司馬安世,你要為了這麼個無足輕重的人亂了自己的陣腳,那就是個糊塗蟲了。”
司馬銘彥鬆了手,冷冷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趙弘宇額角滑落一滴冷汗,他卻沒有擦,隻是笑道:“我說過,擋在你路上的人,我會一一為你掃開。”
司馬銘彥道:“這裏的一切與他無關,而且他也不會對這些感興趣,你不要自作主張,拉他下水。”
“你倒是挺了解他的脾氣。”趙弘宇撣了撣衣袖,施施然轉身道:“下官記住了。中撫軍大人若是沒有別的吩咐,下官就此別過,告辭。”
司馬銘彥看著這人暗紅色的管袍消失在轉角,不由皺起眉頭,習慣性地轉了轉拇指上的扳指,而後大喇喇步入陽光之下,往兵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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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朗回了濟北王府,陪濟北王用了午膳,他便有些無所事事,於是屏退了下人,一個人閑坐在左邊畫些小機關圖,聊做消遣。忽然有銳器破空之聲,他尚來不及分辨聲音來處,就隻聽得身邊的廊柱“咚”地一聲悶響,而後有東西彈到地上。
林朗回過頭去,卻見是個紙團,紙團上用簡體漢字寫著“林朗”字樣。
這世上除了他,還有誰人會用這兩個字?
林朗心中突地一跳,將紙團拾起來打開,隻見中間包著一顆圓潤的石子,包著石子的紙張上簡明扼要地寫著:
趙弘宇並非善類,不值深交,不能輕信。
署名:銘彥
果然是他,隻不過他為何要說這樣的話?林朗先是一愣,而後淡笑著自言自語道:“你未免想得太多了。”
雖這樣說著,但他還是小心翼翼將紙攤平折好收進袖中,而後想了一想,還是取來火石將書簡燒了,又將那枚石子藏到床下,這才舒了口氣。
門口響起敲門聲,有下人來報:“司馬攸公子來訪。”
話音未畢,就見那少年自行推了門近來,恬著臉道:“聽說劉伶哥哥封了官兒,我這回可是來道恭喜討賞錢的。”
林朗笑道:“你說吧,要多少賞錢?不過事先申明,我可是個窮人。”
司馬攸眼睛骨碌轉了一圈兒,道:“那就先欠著。劉伶哥哥你可要記在心裏頭,景元三年七月十一,你欠我一份兒賞錢。”
林朗看他半是玩笑半是較真,倒是十分有趣,於是道:“好好好……”語畢,他又想起一樁事兒,問道,“攸,你知道趙弘宇趙大人嗎?”
“趙祭酒?”司馬攸吃了一驚,而後了悟道:“以後你便是在他手底下做事吧。劉伶哥哥,這趙祭酒倒是有為相之才,但是心機深頗深,你和他還是不要過於接近的好。”
林朗此番知道司馬家兄弟二人都是這般看法,心裏也暗暗有了計較。兩人又說了些有的沒的,看著日頭漸漸偏西,司馬攸便告辭走了。
天色漸漸黯淡下來,林朗坐在窗邊等了好久,直到夜幕低垂,繁星閃爍,也沒有人踏著月色翩然而至。
帶著一抹倦意,林朗蜷進薄被中,明日還要去上書房當值,晚間還要赴宴,也不知道會不會遇上……帶著這樣的思緒,他迷迷糊糊閉上了眼睛。
暑氣漸褪,將入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