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台灣傳記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曹汝霖的《一生之回憶》一書所載,曹汝霖當時的情景如下:
我在裏麵,聽了怦然一大聲,知道大門已撞倒了,學生蜂擁而入,隻聽得找曹某打他,他到哪裏去了。後又聽得四處砰砰嘣嘣玻璃碎聲,知道門窗玻璃都打碎了。繼又聽得瓷器擲地聲,知道客廳書房陳飾的花瓶等物件都擲地而破了。
後又打到兩女臥室,兩女不在室中……走出了女兒臥房,轉到我夫婦臥房。我婦正鎖了房門獨在房中,學生即將鐵杆撞開房門,問我在哪裏。婦答,他到總統府去吃飯,不知回來沒有……我在小室,聽得逼真,像很鎮定。他們打開抽屜,像在檢查信件,一時沒有作聲。後又傾箱倒篋,將一點首飾等類用腳踩踏。我想即將破門到小屋來,豈知他們一齊亂嚷,都從窗口跳出去了,這真是奇跡。
五四運動時期撻伐賣國賊曹汝霖、章宗祥的圖書
仲和在鍋爐房,聽到上麵放火,即跑出來,向後門奔走,被學生包圍攢打。他們見仲和穿了晨禮服,認為是我,西裝撕破。有一學生,將鐵杆向他後腦打了一下,仲和即倒地……
吳總監隨即趕到,一聲“拿人”令下,首要學生聽說,早已逃得無影無蹤了,隻抓了跑不及的學生二十餘人[1],送往警察廳。[2]
這便是震動全國的“火燒趙家樓”。
翌日,為了聲援被捕學生,北京各大學實行總罷課。
一呼百應,北京各界、全國各地奮起響應。萬馬齊喑的中國,終於響起呐喊之聲——這是蘇俄十月革命的炮聲在中國的回響之聲。
北京大學高擎“五四”火炬,衝鋒陷陣在前。北洋軍閥把槍口對準了北京大學,對準了校長蔡元培,對準了《新青年》主帥“北李南陳”……
[1]實為32人。
[2]曹汝霖:《一生之回憶》,台灣傳記文學出版社“傳記文學叢刊”,1980年版。
“新世界”遊藝場躥出黑影
“全國看北京,北京看北大。”一時間,北京大學成了新聞中心。
5月9日,從北京大學爆出一條風傳一時的新聞:校長蔡元培留下一紙辭職啟事,不知去向!
蔡元培突然出走,事出有因:“北京學生1.5萬人所為之事,乃加罪於北大之一校,北大一校之罪加之於蔡校長之一身。”
盛傳,北洋政府“以三百萬金購人刺蔡”。
為了蔡元培的安全,眾友人力勸他火速離京,暫避風頭。於是,5月9日拂曉,蔡元培秘密登上南下火車,悄然前往浙江,隱居於杭州。
一個多月後——6月11日——又從北大爆出一條新聞,掀起一番新的波瀾。
暮靄降臨北京城。鬧市之中,前門外珠市口西,門口懸著“浣花春”字號的川菜館裏,一張八仙桌,五位客人正在聚餐。沒有高聲猜拳,隻是低聲悄語。操一口皖腔、穿一身西服的是陳獨秀。不知什麼原因,他那件西服顯得鼓鼓囊囊。另四位分別是《新青年》編輯高一涵、北京大學理科教授王星拱、北京大學預科教授程演生、內務部僉事鄧初,他們或者衣襟鼓起,或者帶著一隻手提包。
飯罷,天色已一片濃黛。王星拱、程演生朝另三位點點頭,先走了。他倆前往城南遊藝園。
事先約定,李大釗在那兒等他們。
陳獨秀和高一涵、鄧初一起出門,朝“新世界”走去。“新世界”是模仿上海的“大世界”由一位廣東商人出資建造的遊藝場,主樓四層,坐落在離“浣花春”不遠的香廠路和萬明路交叉口。“新世界”是個熱鬧的所在,唱小曲的、說相聲的、演京戲的、放電影的、賣瓜子的、吃包子的、喝茶的,人聲嘈雜,熙熙攘攘。
陳獨秀怎麼忽然有閑情逛“新世界”?隻見他們三人進了大門,幾條黑影也隨著閃了進去。
進門之後,陳獨秀、高一涵跟鄧初散了開來。鄧初鑽進茶室,又走進戲園。陳獨秀和高一涵各處看了看,見到燈光明亮如晝,搖了搖頭,朝樓上走去。
陳獨秀這書生,頭戴一頂白色草帽,原本為了不讓人認出來,但萬萬沒有想到,這頂白帽子給那幾條黑影帶來莫大方便,即使在人群混亂之中,也很容易鎖定目標!
“走,到屋頂花園去瞧瞧!”高一涵熟悉那裏,便帶著陳獨秀走上四樓樓頂。
樓頂那屋頂花園是盛暑納涼用的,這時還未到納涼時節,空蕩蕩的,一片漆黑。他倆從屋頂花園邊緣伸出頭來一瞧,第四層的露台上黑壓壓一片人群,正在觀看露天電影。
“這兒太好了!”陳獨秀顯得非常興奮。他從懷裏掏出那鼓鼓囊囊的東西,朝下一撒,頓時,像天女散花一般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