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坐在角落裏的一對青年男女,始終沒有受到感染。好像什麼也沒聽到,什麼都事不關己,偶爾低著頭互相幾句話,也把聲音始終限製在僅有彼此能聽見的幅度,唯恐打擾了周圍的熱鬧。
“來,來,來,上酒,上酒,為那當年的五位英雄,浮一大白。賬算我的,大夥一起飲盛!”書生肚子裏詩興大發,卻一時半會兒寫不出更好的句子,幹脆直接以酒相代。
“那怎麼使得?!還是各自付各自的好!”眾旅人紛紛辭謝,但耐不住書生熱情,一個個很快便接了夥計送上的酒水,喝得個興高采烈。
胡掌櫃見書生知錯就改,心中對此人頓時生了幾分好感。立刻命令夥計,從廚房又撕了幾條幹鹹魚,免費送給大夥佐酒。眾旅人有酒有菜,喝得更加痛快,不多時,就有人酒意上了頭,舌頭開始不受控製。
“掌櫃的,不是我吃人嘴短。剛才分明是你沒及時告訴大夥,怪魚曾經襲擊旅客。反倒怪我們不通情理,隻誇魚怪不誇殺了它的英雄!”
一個分明喝得臉色赤紅,卻非得強裝清醒的漢子,大聲叫嚷。
“我是怕嚇著你們,明沒膽子過河!”胡掌櫃肚子裏火氣已經全消,不想跟一個醉貓計較,笑了笑,大聲打趣。
“嗤,走南闖北之人,怎麼可能被如此事兒嚇倒。”紅臉漢子撇撇嘴,七個不服,八個不忿,“你要是真心感激那五個英雄,就應該在魚骨頭旁,給他們五個人塑像,然後把他們當日的義舉編成故事,每人多的時候出來講一次。保管咱們聽了,不會替那怪魚好話,並且還要主動把幾位英雄的名姓四下傳播。”
“是啊,是啊,胡掌櫃,你為何光擺個魚骨頭,不給英雄們塑個像呢。照理,他們立了這麼大的功勞,朝廷應該行文各地以示表彰才對,怎麼我們以前從來沒聽過這事兒,也沒聽過他們的名姓?“有人接過話頭,大聲補充。
胡掌櫃的臉色,以大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暗。半晌,也沒有再做一句回應。最後,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走到屋子角,自己拎了一壇子老酒,大口大口對著嘴巴狂灌。
“怎麼了,莫非是有人竊據了他們的功勞不成?” 書生的感覺非常敏銳,立刻從胡掌櫃的表現上,看出了事情反常。
“估計是了,這年頭,什麼怪事沒出過?唉!”其他旅人臉上的笑容也迅速變冷,搖搖頭,長籲短歎。
“要是隻竊據了他們的功勞,還算好了!”胡掌櫃用手抹了下嘴巴上的酒水,咬牙切齒,“他們秋時過的黃河,是趕時間去冀州賑災,結果才入了冬,太行山那邊就傳出了消息,有一支運送精鹽的隊伍,遭到了土匪堵截。連押車的官兵帶趕車的民壯,沒逃出一個活口!”
“啊——“眾旅人打了個哆嗦,額頭瞬間冷汗滾滾。
經常走南闖北之人,當然知道太行山的凶險。可盜亦有道,土匪為了避免涸澤而漁,通常隻會讓商隊交出兩到三成的貨物做買路錢,很少將一支商隊中所有人都斬盡殺絕。而一旦大開殺戒,要麼是受了其他人背後指使,要麼跟商隊中某個領頭者有過不共戴之仇。
幾個從長安來的太學生,當然不可能跟太行山裏的土匪有舊仇。那樣的話,答案就非常明顯了,有人花費重金買通了山賊,讓他們豁出去商路徹底斷絕,將五個剛剛離開校門沒多久的年青學子,葬送在了太行山中。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一個都跑不出來?胡掌櫃,胡掌櫃先前還他們武藝超群,連魚怪都能殺掉!”
隻有請大夥吃酒的書生,因為隔行如隔山,沒想清楚其中彎彎繞,兀自皺著汗津津的眉頭,喃喃質疑。
“那魚怪隻有一頭,而山賊,卻是成千上萬!”
胡掌櫃滿臉悲憤,又灌了自己幾大口酒,繼續低聲補充“況且,出手的還未必是山賊!附近上下百裏,隻有這一個渡口,在他們渡河之前,還有人帶著百十名家丁,用牛羊賄賂了怪魚,大張旗鼓地乘船而過,胡某人可記得一清二楚!”
“你是,有人帶著家丁公然與山賊勾結,截殺朝廷命官?” 書生的臉色立刻變得無比嚴肅,站直了身體,低聲追問。
“我什麼也沒,我隻是,看到有人帶著家丁朝太行山去了。結果他們沒回來,恩公也沒回來!”
胡掌櫃激靈靈打了個哆嗦,鐵青著臉搖頭。
“原來如此!” 書生憤怒地以手指敲打桌案,發出一連串的沉悶的聲響,“那五名學子姓氏名誰,你可記得清楚?!”
“當然!”
胡掌櫃將酒壇子朝桌案上一丟,大聲回應,“帶頭的姓劉,單名一個秀字,大夥都稱其為劉均輸。另外三名男姓少俠,分別喚作鄧奉、朱祐和嚴光。那名女子,應該是劉秀的未婚婆娘,姓馬,大夥稱他為三姐,或者三娘子!”
“那提前幾,帶著家丁過河的人呢,你可知道他們是誰?” 書生皺著眉頭,將五個名字努力記在心中,然後繼續大聲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