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豎在客棧門口做招牌的魚龍骨架!雖然已經被風吹熱曬,弄成了灰黃色,可畢竟是即將躍過龍門的神物所留,即便不像傳般那樣靈驗,摸過之後,再提筆於骨架下的空白竹簡上寫幾個字,回家時在族中晚輩麵前,也能多一些吹噓的本錢。
魚龍骨架,是三年前豎在黃河南岸的。存在的時間,與魚龍客棧一模一樣。客棧掌櫃胡朝宗,自然也是三年前的那個胡驛將。除了肚子比當初大了半尺,臉比當初肥了一寸之外,其他方麵幾乎沒任何變化。這三年來,上頭的官員走馬燈般換來換去,他卻依舊是個驛將,職務沒有降低,也沒有絲毫的高升。
事實上,他也巴不得自己不要高升。守著一個日進數百錢的魚龍客棧,既不用看上司臉色,又不用昧著良心,這麼好的差事,底下哪裏還有第二個?若不是還需要驛將這個身份,對付稅吏和地痞流氓,胡朝宗甚至連官服都不願意再繼續穿。
守著黃河看了一輩子驚濤駭浪,他也算多少開了竅,這大新朝,快他娘的玩完了!與其扒在注定沉沒的爛船上做升官發財的美夢,還不如蹲在岸邊繼續看風景。
“一門橫波,萬魚逆流,過則為龍,落則身死,骨如精鐵,頭角崢嶸,微微蒼,何痛何惜?”有個書生剛剛喝過半壇子老酒,提起筆,在魚龍骨架下麵特意為旅人預留的竹簡上,潑墨揮毫。
他的書童,則將自家老爺的新作,以最響亮的聲音念了出來,唯恐周圍的旅人們聽不清楚,讓如此“神作”被埋沒在周圍那如山般的竹簡堆中。
“好詩,好詩!”周圍的旅人們正閑的無聊,陸續開始撫掌。
“當年刑與黃帝相爭,戰敗被砍去頭顱,卻死不瞑目。以乳為目,以肚臍為口,繼續持幹戚朝而舞。此魚躍龍門失敗,卻立在岸上,頭朝蒼,骨架不倒,也算有刑幾分遺韻!”剛剛題完了詩的書生,聽有人給自己捧場,立刻主動將自己想表達的主題了出來。
撫掌聲更為激烈,眾旅人甭管聽懂聽不懂,都毫不吝嗇地,給與書生鼓勵,以期待書生賣弄完了文彩之後,能再排出幾枚大泉,替所有人都把賬結掉。
但是,也有酒客特別愛跟大夥對著幹,竟然敲了幾下桌案,大聲反駁道:“詩寫得怎麼樣,某家聽不懂。但把此魚比作刑,可就太胡扯了。據某所聞,此魚當年還活著的時候,專門潛在水中擇船而噬,不知道壞了多少無辜者的性命?後來虧了有六個大俠跳進水中,與這惡魚鬥了三三夜,才生生累死了它,將它的屍體拖上了河岸!”
“你胡,能在水裏待三三夜,那還是人麼?”書生的興頭被掃,立刻勃然大怒,瞪圓了眼睛,厲聲嗬斥。
其他旅人也覺得酒客的醉後胡言亂語太煞風景,紛紛給書生幫起了腔:“是啊,這魚身具龍神血脈,凡夫俗子怎麼可能殺得死?”
“凡人屠龍,那還不得惹得老爺大怒?”
“以訛傳訛,肯定是以訛傳訛。分明是沒躍過龍門,不甘而死,屍體被幾個膽大包的家夥撿了上來,詐稱是他們殺了魚龍,騙取地方上賞錢!”
“對,肯定是騙子。這年頭,騙子滿地,專門找……”
“住口!”忽然間,櫃台上爆起一聲斷喝,打斷了所有人的議論。眾旅客驚愕的扭頭,隻見客棧掌櫃胡朝宗,猛地從櫃台下掏出官帽,狠狠套在了自家腦袋上,“本官當年,親眼看到這魚怪被六位少年英雄所殺,你們所的賞錢,人家也沒拿一厘一文。若不是他們下河拚命,哪有你們今坐在客棧裏喝酒賞魚骨頭的清閑?爾等不知道感激也倒罷了,卻拿自己的齷齪心思,來推測英雄,究竟是哪裏來的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