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堂,舉雪峰岩頭欽山三人,同往河北,禮拜臨濟,路逢定上座公案,拈雲:“鷹搦兔,鶻捉鳩,定上座固是行家手段,隻是臨濟處學得底,未能盡用。若能盡用,和者雪峰岩頭,總須髑髏著地。”
臘月半,受公帖上堂。拈拄杖雲:“得處分明,拈來便用,”畫一畫雲:“斷佛祖命根,”卓一下雲:“穿衲僧鼻孔,半合半開,全收全放,落落神珠影不留,輝輝寶劍光初動。莫便是福山為人處麼?”卓一下,喝一喝。
因普請上堂:“微笑、拈花、安心、麵壁、書偈、傳衣、升堂、卷席、擎叉、打地、般土、拽石、打鼓、輥毬,搖鈴、舞笏、擲金圈、拋粟棘,棒喝交馳如電擊。山僧冷地看來,雖是普請邊事,也有些子奇特,且道有甚奇特?”拈拄杖,卓一下雲:“會麼?大家著力。”
對於以詩文會禪的雪村友梅來說,已是圓悟克勤下八世,直接承嗣了文字禪的禪風,其文辭的華麗也不亞於師父一山一寧。觀其語錄見地,雖然多有拈古甚至是直接借用前人話語的地方,卻並無嚼蠟之感。如,唐慧忠國師曾言:“青蘿夤緣,直上寒鬆之項;白雲淡演,出沒太虛之中,萬法本閑,而人自鬧。”雪村將其拈來:“青蘿夤緣,直上寒鬆之頂。去來哪有象,動靜豈無心者,正謂此也。”這恰恰是對古語更為簡捷的申述。
綜上所述,學人若執於文字、妄加卜度,必定會將文字禪引入窠臼之中;然而,禪宗雖不立文字,卻又必須以文字做為接引學人的方便。正如一山一寧所說“詩向會人吟”之語,雪村友梅以其深厚的禪學修養,在他的詩作中處處詮釋了那不可言說的向上一路,而華美的文字亦不顯得那麼重要了。
中華民族的意識形態和文化基礎,是以儒學為主流,老莊思想也同樣根深蒂固。同禪學一樣,儒道百家之學亦可謂漢學之瑰寶。南宋之時,朱熹以儒家為主體,吸收佛、道兩家思想,將理學集之大成,影響深遠。一山一寧是最早在日本傳播朱子學的人之一,雪村友梅起初師侍一山,曾受到他的刺激和啟發,而後又入元參訪二十二年,必定會對儒道思想多有涉獵。援儒道入禪,提倡三教一致論,又是雪村友梅思想的一大特色。
如《岷峨集》卷上《三條殿頌軸序》:
天下無二道,聖人無兩心,心也者,周乎萬物而不備,卓乎三才而不倚,可謂大公之言,中正之道也,竺土大仙證此心而成道,魯國先儒言此道而修身,以至治國平天下,致知格物之理,若非統此而全之,其成功也難矣哉!故知道之所在,在天下則天下重,在一芥則一芥重。舜何人也,唏之則是妙悟玄契,何所往而不重也哉!
雪村此處將佛家修行之“證悟佛心”與儒家八目之“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統稱為“道”,認為佛儒兩家是為同道,孔子與佛陀二人亦是同心,甚至連舜帝都是妙悟玄契之人。並指出二教合一的重要性若非統此而全之,其成功也難矣哉!
又如《寶覺真空禪師錄·乾卷》:
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尼丘之格言;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李老之雅訓,然而吾所希覬者道而已,損至無損,益在斯焉,妙有禪人求別稱,故書此損庵二字以遺之。
“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出自《論語·季氏篇》。“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出自《老子·四十八章》。而雪村所肯定的是李老之訓。損至無損的無為境界,在他看來,與禪宗的明心見性也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