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入元日僧雪村友梅略述(3)(1 / 3)

雪村友梅的詩猶似於禪話,同樣,他教授學人的出語,也如詩文一般華麗。這在《寶覺真空禪師語錄》裏麵隨處可見:

青蘿夤緣,直上寒鬆之頂,去來哪有象,動靜豈無心者,正謂此也,遠觀山有色,近聽水無聲,忘勢力、樂天真者能之;白雲還自散,明月落誰家,脫塵滓、甘澹漠者能之。

中秋上堂,舉南泉與趙州甑月話,頌曰:

二十年前恁麼來,佳人獨上玉樓台。

不知月在層霄上,一片清光照九垓。

雪村友梅的語錄、詩作頗多,此處不一一列舉。沈冬芳在《雪村友梅思想研究》一文中,以雪村詩歌中“閑”字以及“月”意象的運用,闡述了他對“無住觀”和“色空觀”禪學思想的表達。對我們研究雪村的禪學思想來說,具有較高的學術價值。

雪村友梅的作略,受“文字禪”風氣的影響很大。而在曆史上,將文字禪推上高峰的,正是雪村友梅的師祖圓悟克勤禪師所作之《碧岩錄》。今人在感慨禪學頹敝之時,往往對克勤禪師的作略加以貶抑。例如潘桂明先生認為《碧岩錄》是克勤在不立文字的“幌子”下,從事大立文字的工作,而《碧岩錄》的誕生,完成了禪公案語句的規範化、定型化,從而禪也就喪失了它的活力,禪的活潑的生命力在文字語言的規範下被扼殺了。杜繼文、魏道儒先生以《碧岩錄》在認識論、方法論上為一元化的思想,它簡化複雜和多變的現實,導向主觀、片麵、僵化的特質。日本忽滑穀快天雲:“觀克勤評唱古則,一問一答,鬥機交鋒,力說如劍客之執刀,爭雌雄。足證方勤之時,禪弊有如是者。……於是乎遠古至純之宗風,至掃地而滅,雖從唐以之積弊,而雪竇重顯、圓悟克勤等之唱道,亦非無扇其毒炎之罪。”

其實,圓悟克勤本身也曾多次否定學人以情意測度文字的行為。在他的語錄當中,常見如下話語:

言句上辨認,卒摸索不著。且道,畢竟如何是法身?若是作家,聊聞舉著,踢起便行;苟若佇思停機,且伏聽處分。

如今拈問學者,十個有五雙,茫然為向伊句下死了。所以無瞥地分,若據活處,如何吐露?切忌隨他語句好。

圓悟克勤傳法於虎丘紹隆,再觀《虎丘紹隆禪師語錄》,已無其師的頌古評唱之風,他的臨終遺偈“無法可說,是名說法;所以佛法,無有剩語”亦是對執著文字的當頭棒喝。虎丘紹隆傳至應庵曇華,應庵曇華再傳密庵鹹傑。而據密庵鹹傑所說,自己並未從先師那裏“得他一言半句”,且以迅捷之風開示學人超越經教文字的知解:

某平生參見數人善知識,末後方見應庵。每見兄弟雲:在尊宿身邊,得個悟處,得他說話,方法嗣他。某見應庵先師,也無悟處,也不曾參得他禪,也不曾得他一言半句說話,隻是被他罵得身心頑了。

祖師心印,不涉言詮。問訊燒香,早成多事。

朝說暮說,展演河沙句義,不是衲僧分上事。

一棒一條痕,一摑一掌血,不是向上機關,亦非單傳妙訣,佛祖見之攢眉,魔外聞之膽折,建立此綱宗,當陽貴直截。

密庵鹹傑傳至曹源道生,臨濟楊岐宗虎丘派曹源係禪法是以創立。曹源道生再傳癡絕道衝,癡絕道衝又傳至頑極行彌。而到了一山一寧這裏,其出語頗絕、文辭華麗,舉拈頌古之風再現,使文字禪又達到另一個高峰。

一山一寧的悟道因緣,是從頑極行彌那裏參究“我無一法與人”而忽然冥契。既然無法,亦無語句,更無文字。所以說,一山富麗的詞藻,也隻是接引學人的一種方便。而且,臨濟禪那“大機大用、卷舒縱擒、或棒或喝、殺活自在”的宗風在也他這裏體現得淋漓盡致:

當晚小參。一喝分賓主,照用一時行,喝一喝雲:“那個是主,那個是賓,作麼生照,作麼生用?”拈拄杖安左邊雲:“者裏見得!賓則始終賓,主則始終主,”拈向右邊雲:“者裏見得賓中有主,主中有賓。”拈向中間雲:“者裏見得賓主混融,照用曆落,”靠杖雲:“安舊處,著不得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