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試論翠微無學禪師及其禪風(1)(3 / 3)

既然翠微無學在丹霞天然處“領旨”,那麼他自然得到了丹霞禪法的心髓,而丹霞禪法的心髓,便是“無事為宗”的理念。

自丹霞以“無事僧”自居,並在後來的上堂說法中闡述了這一理念之後,古來許多宗門碩德均對此讚頌和弘揚。盡管六祖早年便有“本來無一物”的偈語,而對“無事”一說的專門提倡,是以丹霞天然為始。

在《景錄》卷十四中,記載了丹霞天然之“無事”一說提出的因緣:

元和三年,師(丹霞)於天津橋橫臥,會留守鄭公出,嗬之不起,吏問其故,師徐而對曰:“無事僧。”留守異之,奉束素及衣兩襲,日給米麵,洛下翕然歸信,至十五年春,告門人言:“吾思林泉終老之所,”時門人令齊靜方閤南陽丹霞山,結庵以奉事,三年間,玄學者至,盈三百眾,構成大院。

天津橋是隋唐時期洛陽城南北交通的要衝,又稱洛陽橋,集市酒樓聚集於兩端,行人車馬熙熙攘攘,為洛陽城最繁華的地段。丹霞禪師大似瘋子一般地橫臥於橋上,自然是出自於他那狂放不羈的性格。正如濟顛禪師顯現出“醉傲風顛”的形象又或是二祖慧可混跡於“淫坊酒肆”的事跡一樣,這種異於常人的施教方式,正是禪師們的別有用心之處。當“無事僧”之語在丹霞口中徐徐道出之後,“留守異之,洛下翕然歸信”,這說明丹霞的禪風雖然峻烈,但是“無事為宗”的禪學思想卻恰到好處地彰顯了禪法的底蘊,被大家所接受和奉持。

丹霞禪師於晚年時居於南陽丹霞寺,並在一次上堂說法中,再次闡釋了“無事為宗”的禪學思想。師上堂曰:

阿你渾家切須保護,一靈之物,不是你造作名邈,得更說什麼薦與不薦?吾往日見石頭和尚,亦隻教切須自保護,此事不是你譚話得,阿你渾家各有一坐具地,更疑什麼禪?可是你解底物?豈有佛可成?佛之一字,永不喜聞,阿你自看,善巧方便、慈悲喜舍不從外得,不著方寸,善巧是文殊,方便是普賢,你更擬趁逐什麼物?不用經求落空去!今時學者紛紛擾擾,皆是參禪問道。吾此間無道可修,無法可證。一飲一啄各自用分,不用疑慮,在在處處有恁麼底。若識得,釋迦即者凡夫是,阿你須自看取。莫一盲引眾盲,相將入火坑。夜裏暗雙陸,賽彩若為生,無事,珍重!

以往我們對於丹霞的印象,總是因為他“騎聖僧”、“燒木佛”的行為,而冠以桀驁狂妄之名。但是在這次上堂說法中,我們又看到了他循循善誘的一麵。“一靈之物”指的便是佛性,丹霞首先肯定佛性是人人本有的,隨即又講佛性不可“造作名邈”,不可言語描述,連他的恩師石頭希遷也隻是“教切須自保護”。這樣一來,便將學人的疑情逐步地引發出來。緊接著,“豈有佛可成?佛之一字,永不喜聞”的話語又似當頭一棒般將眾人的擬思情識打斷。照丹霞所說,便是無佛可成了,這段話似乎也可以就此結束。但是丹霞恐怕學人為此墮入“惡空見”中,又老婆心切地講述了佛性“不從外得,不著方寸”,並讓眾人自己看取。隨後又說“吾此間無道可修,無法可證”,既無道可修,又讓學人“各自用分,不用疑慮”。雖然是隻言片語,丹霞這種隨立隨破、隨破隨立的方式讓眾人的心識恰似翻江倒海一般。當此之際,又用“無事,珍重”一語作為總結,將學人馳騁的情識導入本然。

丹霞天然極力宣揚這種“無事”禪法,其目的自然是為了破斥學人對外境的攀緣,從而休歇向外馳求的心識,回光返照,徹見本心。在他看來,隻有達到“無事”的境界,方能心無掛礙、契入禪機。而翠微做為丹霞的嗣法弟子,自然也就從他的老師那裏繼承了這一禪法。

例如,清平令遵參謁翠微無學時問到:“如何是西來的意?”翠微回答:“待無人時即向汝說。”這裏,翠微所謂的“無人”與丹霞的“無事”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無即無為,無有造作,是一種隨緣超脫、任運天然的向上一路。按照丹霞的意思,無事即是“不可造作”、“不用經求”,乃至“無道可修、無法可證”。如果學人始終在心中安立著“人、我、是、非”等名相的話,自然無法徹證“祖師西來之意”。若想徹悟玄旨,必須要離一切相,達到那種“無人、無心、無法、無事”的境界。看來,翠微接引徒眾的策略,仍然還是那“無事為宗”的玄機,以至於龍牙居遁在翠微寺參學了一個多月,居然會歎道:“每日和尚上堂,不蒙一法示誨!”

據《景錄》卷十五記載,翠微的弟子如訥禪師,“自翠微受訣,乃止於道場山”。當有僧人向他請問的時候,如訥常以“汝自看”、“汝聽看”的話語予以回答,至僧禮拜後才會下一轉語。這跟丹霞“阿你須自看取”的接引方式如出一轍。看來,如訥在翠微處所受之“訣”,依然是“無事為宗”的禪學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