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護法沙門法琳與唐初佛道爭論(1)(1 / 3)

東漢時期,黃老道繼方仙道之後興起,這是一種由神仙家、陰陽家、方仙道依附和吸取“黃帝”、“老子”之學而形成的一種舉“黃老”旗幟、有著濃厚“神仙方術”色彩的宗教,後來更發展成為道教。佛教在傳入中國之初,就曾自附於黃老信仰與神仙方術。

據《後漢書·楚王英傳》記載:

楚王誦黃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潔齋三月,與神為誓。

又《後漢書·襄楷傳》謂:

又聞宮中立黃老浮屠之祠,此道清虛,貴尚無為,好生惡殺,省欲去奢。

由此可見,當時人們是將佛教和黃老道等同一致,認為二者主張的都是清靜無為,而“潔齋三月,與神為誓”的楚王英亦是把佛陀當做神仙供奉。這樣一來,共同依附於黃老信仰的早期中國道教與佛教則是求同存異、協調少爭。

魏晉時期,玄學盛行,重《老》、《莊》和清談。佛教般若學因為在教義上與玄學思想有著極其相似的地方,所以受到士大夫的歡迎,並得到迅速傳播。王弼以後,玄學已臻完善,更無發展。而對於佛教來說,既有不斷翻譯出來的經典教義吸引文人名士,更有因果報應和彼岸世界的學說來攝受廣大平民,這使得佛學的研究漸漸占據了主導地位,與道教和儒教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隨著佛教聲勢的逐漸擴大,道教與佛教的鬥爭也逐漸明朗公開,並愈演愈烈。唐代西明寺道宣法師所撰《集古今佛道論衡》中,記錄了由後漢至唐初六百年間佛道辯論的事件或言論,計三十餘篇。書載眾多爭論事件,多是由道教徒首先提出異議和問難,再由佛教徒進行辯解與反詰。正如道宣在《集古今佛道論衡》序言中所說“故商榷由來,銓衡敘列,總會聚之,號日論衡”。佛道之間的爭論,實際上起到了相互促進的作用,但有時也不免流於惡俗。如西晉道士王浮偽作《老子化胡經》、唐初太史令傅奕向民間散布“禿丁”、“胡鬼”的言辭來肆意貶低佛教等等。中國曆史上的“三武一宗”佛教法難中,個別道教徒也扮演了推波助瀾的角色。

在基於以儒家禮教維持秩序的中國古代社會裏,土生土長的道教對於外來佛教的排擠,屢屢成為排佛運動的導因,“夷夏之辯”、“綱常之理”一直是這些道士用來攻擊佛教的殺手鐧。唐初之時,以傅奕為首的眾多道教徒對佛教進行了辛辣的批判,不但在社會上引起了廣泛關注,同時也影響到統治階級對於佛教的政策。值此之際,以終南山龍田寺(翠微寺前身)法琳法師為代表的眾多佛教衛士挺身而出,積極組織護法運動,對種種排佛言論進行反詰,不僅給予“反佛道士”迎頭痛擊,同時也為佛教的生存發展爭取了更多的空間。

第一節 法琳法師生平事跡略考

法琳法師,俗姓陳,出生於陳宣帝太建四年(572),原籍潁川(今河南省許昌市)。世為官宦人家,因祖上曾赴襄陽做官,遂舉家遷徙。《法琳別傳》記載他為“仲弓”之後,“仲弓”即是東漢著名清官陳寔的字。陳寔因高風亮節而成為道德典範,死後諡“文範先生”,並建“太丘祠”專祀。陳宣帝於太建元年(569),也就是在法琳出生的前三年,曾追封陳寔為潁川侯。出身於名門望族的法琳,從小便受到了儒家經典與詞義文章的熏陶,然而他並沒有固步自封,反而生起了窮究至理的渴望。為求要道,法琳落發出家,離開故鄉,遊曆於金陵(南京)、楚郢(江陵)各地,博采眾長,訪僧問道。隋文帝開皇年間,天台宗智顗禪師在荊州玉泉寺講說《法華玄義》和《摩訶止觀》,四方學僧景從,法琳慕名前往求學,於智者大師座下聆聽天台教法並從其受戒。

由於多年學習內外典籍的過程,激發了法琳隱居潛修的願望,他常常感歎:“為大丈夫,不能立正摧邪、綱維至理,豈直遠慚龍樹,抑亦遙愧馬鳴,未若隱遁岩阿、棲心丘壑。”隋開皇十四年(594)夏五月,法琳前往青溪山鬼穀洞(地在今湖北省遠安縣),精勤誦習、閱覽玄儒,食則鬆毛、渴則澗飲,過起了隱居生活。據道宣法師《續高僧傳》記載,法琳在隱居期間的修行方式為“晝則承誨佛經,夜則吟覽俗典”,且數年之後即可“內外詞旨、經緯遺文,精會所歸、鹹肆其抱”。居山時,法琳還撰寫了《青溪山記》一文,約八千餘言,其文詞婉麗,清新疏朗,僧俗爭閱,傳誦一時。

隋文帝仁壽元年(601),法琳離開青溪山,結束了自己的隱居生活,離別荊楚,西涉秦川,獨自前往隋京長安,遍遊關中各地。為了印證自己隱居期間所學功課,同時又能更好地汲取儒、道教理,法琳善巧方便,脫去僧服,蓄留長發,多年以俗士的打扮出入道庭儒館。雖然如此,道教的一些從未公開的秘法奇章卻仍然無法涉獵。為求洞悉道典、罄宗追源,法琳終於在隋恭帝義寧元年(617)佯穿道服,隨從道士在道觀中居住下來。

早在青溪山隱居期間,法琳已經對道教有了細致的了解,所居地鬼穀洞,就是春秋時期著名陰陽家、縱橫家鬼穀子隱居之處。東晉文人郭璞曾有“青溪千餘仞,中有一道士……借問此何誰,雲是鬼穀子”的詩句。而在魏晉時期就已成為道家聖地的青溪山,曆朝以來均聚集了許多道教英才,比如梁朝時期的許明業、武周時期的孟安排。其中,孟安排所撰《道教義樞》對後世研究佛道關係起到了深遠的意義。青溪山這樣的環境給法琳學習道教教義提供了便利的條件,此時他所接觸的義理,多據南朝重玄派道士之說,這從法琳後來常引藏矜、顧歡、孟知周等人的言論可以看出。由於法琳對道教義理的深厚積累,使得他在京師各處道觀居住期間受到了道徒們的追捧。人們對這位來曆不明的道士所展現出來的淵博學識驚歎之餘,更是拿出於外界一向禁密的道教典籍向他請教。道士們紛紛同他“共敘金蘭”,以能夠從其出遊為榮幸。這樣一來,法琳則對道教“九仙九府之錄,三元三洞之儀,黃庭黃書之秘,天文天岡之術,服氣練屍,飛丹餱液,莫不說如指掌,寫送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