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琳雖然身披道服,而骨子裏仍然是一名佛教徒,在遍覽道教典籍之後,對“葛妄張虛之旨,李氏奉釋之謨”感到厭煩,再一次確認了佛教的偉大。唐初武德元年(618),也就是在潛居道觀一年之後,法琳脫下黃巾,剃除須發,重現僧像,回歸釋門,於長安城西的布政坊濟法寺居住下來。從他離開清溪山鬼穀洞,結束隱居生活算起,整整經過了十七年。
武德四年(621),還俗道士太史令傅奕將《廢佛法事十有一條》上奏唐高祖,主張廢佛。高祖起初想予以采納,而朝中大臣卻多有抵觸,於是頒發了《問出家損益詔》以征求民間的意見。這在當時的佛教界引起了軒然大波,佛教徒紛紛上疏回答詔問,反對廢佛。居於濟法寺的法琳也挺身而出,站在了護法前沿,針對傅奕的奏章撰疏上表,提出反對意見。唐高祖在閱覽了這些上疏之後,深感廢佛政策事關重大,不敢貿然決斷,遂暫時擱置下來。這讓傅奕十分氣噎,遂將自己的上疏抄寫多份,散布於民間,並汙蔑佛陀為“胡鬼”,妄稱僧人為“禿丁”,以致成為民間笑談和酒席上的話題。法琳也不甘示弱,針對傅奕的文章逐字逐句地予以辯斥,寫成了《破邪論》兩卷,並采用傅奕的做法,不但將《破邪論》上呈於高祖、王儲以及公侯卿伯,同時也向民間散發。而法琳善文,所撰《破邪論》不但論理清晰、雄辯解微,且“筆削清奇,冠乎群品”,遂使“朝賢貴士,鹹誦在心,遁世名儒,家藏一本”,扭轉了民間對於佛教的歪曲歧視之風。
武德七年(624)七月十四日,傅奕上奏《請除去釋教疏》,繼續宣傳廢佛言論,高祖為之動搖,交由百官議論。除太仆卿張道源支持傅奕以外,以中書令蕭瑀為首的朝中大臣多表示反對,遂使廢佛之事再次擱置起來。然而傅奕並未死心,又網羅了更多的道士上疏排佛。最終,唐高祖在武德九年(626)下詔“京城留寺三所,觀二所,其餘天下諸州,各留一所,餘悉罷之”,把對於道教和佛教的限製政策同時提到了日程。詔令初下,緇素悲切,道徒愕然,“五眾哀號於槁街,四民顧歎於城市,道俗蒙然,投骸無措”。擔當護法重任的法琳又一次忙碌起來,開始執筆撰寫《辯正論》以反駁道士李仲卿《十異九迷論》和劉進喜《顯正論》中的排佛妄言,企望為佛教爭取更多的生存空間。
《沙汰佛道詔》頒布之後不到兩個月,玄武門之變爆發,李唐皇室的政局也隨之變動。事變當天,高祖大赦天下,撤消了沙汰佛道二教的政策,“其僧尼道士女冠,宜依舊定,國朝之事,皆取秦王處分”。令人欣慰的是,李世民執政之初,對佛道二教采取安撫政策,這讓法琳感到廢佛的危險已經消除,如釋重擔,其著作《辯正論》完成之後也沒有繼續上呈。貞觀初年(627),唐太宗為高祖舍終南山太和宮太子院立龍田寺,年近五十五歲的法琳,向往南山的幽靜,遷徙而居。龍田寺僧眾慕其德行,推舉他為住持。這段時間,法琳在終南山龍田寺潛心修行,同時幫助入唐梵僧波頻三藏翻譯《寶星陀羅尼經》和《般若燈論》,並為之作序。貞觀七年(633)二月,太子中舍人辛謂設《問難》二條以問紀國寺僧慧淨,慧淨著《析疑論》答之,並以此論送往龍田寺請法琳披閱,法琳因此又著《廣析疑論》,並給慧淨寫了回信。《致慧淨法師書》末尾說到:
琳謝病南山,棲心幽穀,非出非處,蕩慮於風;無見無聞,寄情於泉石。
此時的法琳已入年邁老境,給慧靜的回信中也表達了“非出非處,無見無聞”的意願,所著《廣析疑論》的論鋒亦比較平和。由此看出,晚年居於終南山龍田寺的法琳大有不問世事、隱居潛修的傾向。
貞觀十一年(637),唐太宗巡幸洛陽,突然發布詔書,稱李唐皇室本源出自老子李耳,故令道士、女冠今後居於僧、尼之前。這道詔令的頒布,使得才剛剛平靜十年的佛教界再次忙亂起來。京城裏的僧眾立即展開抗議活動,頻頻上疏,而官府卻置之不理。眾僧無奈,遂集體上表,並一致推舉法琳、智實、法常等大德高僧將表文上呈。法琳等人卻之不恭,隻好前往潼關覲見太宗。而唐太宗卻沒有現身,隻是派中書侍郎岑文本出麵宣布口敕:“明詔久行,不伏者與杖。”法琳隻好忍氣吞聲,勸大家說:“帝在九重,聖顏難睹,縱欲牽衣折檻,亦乃無由。未若踵武屈原,棲遑草野,結蘭為佩,清白自居焉。”眾人之中唯有智實宣言不服,結果被處以杖刑,當月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