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和背部的肌肉,膨脹得格外強烈,這隻鹹水鱷大約有一百五十斤重的樣子。但它畢竟是暴力十足的活物,我提拽它時,不僅要準確地調順力道,更得提防突然發生和危險。鱷魚上身的兩隻爪子,如孩童的手指,哆嗦著想抓牢船幫,可船身是向裏傾斜的,它若抓撓的幅度太大,鉤穿的嘴巴就會被扯拉得更痛,所以它最終隻能任我慢慢地提拉上來。
我不可將鱷魚一下拉上甲板,那無異於把獵物放在擂台的位置,讓它暴躁仇恨地向我撲來,同我決一死戰。抱著捕獵食物的目的,自己受到任何傷害,都無勝利的意義可言,而且我也沒有拖拉下去的時間。
鐵籠像從火車上翻滾下去的包裹,繼續被水中的鹹水鱷反複爭奪。往船上提拉的鱷魚,感到自己的前爪即將觸到船舷,兩隻琥珀般剔透的小眼炯然發亮,如見到救命稻草,爆出準備反擊我之前的冷酷寒光。
開始以為,這隻鱷魚因熬不住疼痛,可能會哭泣流淚,但冷血動物依靠陽光作為第二能源,它們毫無情感。這條鱷魚一定是暗算好了,等一上了甲板,就立刻撲上來咬住我離它最近的小腿,所以它瞳孔才會興奮地放大,眼球保護膜不斷收縮,溢出幾滴液體。
這種異常,立刻引起了我的警惕,鱷魚的嘴唇黏著青色又細碎的浮萍,像剛剛喝了一口綠色麥片粥,舌頭還未來得及舔拭上唇。當慢慢提拽上來的鱷魚離我還剩半米時,我努力把長杆兒夾在左臂與腰肋間,同時空出一隻手來做下一步打算。鱷魚暗紅色的瞳孔在一瞬間誇張地放大,它以為自己的牙齒馬上就能派上用場。可它並不知道,我腳後踩著的東西,此刻已經被我攥在手裏。
我依靠上肢的力量,歪挑著鹹水鱷,將它的身子側對甲板,這個家夥就像和成人打架的小孩,被對方按住了腦袋,卻拚命張著胳膊,指尖拚命伸向對方的衣角。我微微向後欠身,先讓它的一隻前爪搭上船舷,它很識相,或者是因為下頜被鉤得格外的痛疼,所以那隻小爪子一旦搭上船舷,就如磁鐵般吸附在上麵,既立竿見影地分擔了身子的重量,又緩解了下頜的痛楚。
見到鱷魚義無反顧,開始扭聳身子,試圖把第二隻前爪也搭上來。我攥緊鐵錘的手腕一抖,掄圓了胳膊,衝那隻扒在橫舷上的青黑色肉爪勁猛砸下去。
“噗哧”一聲,鱷魚爪上的鱗片,沾著模糊的血肉,從鱷魚腳骨上脫落。
“當!當!”沒等鱷魚感到疼痛後發出劇烈掙紮,我又結結實實地補了兩錘。這會兒的鱷魚都還沒有曬太陽,它們體內的血液,如冰鎮的汽水,鼓著泡沫往我的臉上噴濺。那隻看似枯枝的爪子,沒想到一錘下去,竟爆裂出如此多汁的血肉。
鐵錘的最後一下,砸得有些偏斜,主要是鱷魚爪骨斷裂嚴重,鐵錘落在殘餘的藕斷絲連之處,這使鐵錘幾乎砸在了船舷的金屬上,不覺迸射出耀眼的火星。
斷裂的前爪,被鱷魚疼得急速回抽時,帶進了河水裏,下麵的三條大鱷,像訓練有素的警犬,跳起來接住主人拋來的骨頭,V字型大口,齊刷刷張開,宛如巨大的食人花,讓這塊相比如蒼蠅大小的小碎肉,準確地落進嘴巴裏。
吃到的那隻,像初嚐人參果的八戒,沒等滋味在嘴裏擴散,就挺聳著脖子吞進胃裏,然後眼球上的保護膜刷新一下,很是得意。其餘沒能搶到的鱷魚,隻好含著口水,更憤怒地攻擊鐵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