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一位老師模樣的戴眼鏡的中年婦女請教,她指著一幢高樓對我說:“那是國立編譯館大樓。於右任的官邸,原先就在那裏。”一位當地老人在青田街住了幾十年,如同“老土地”,他很熱情地給我指點:“於右任的住所,原本是青田街9號,就在青田街街口,是一幢日式建築。後來被拆除,在那裏建造了彰化銀行大樓。”這位長者連於右任故居的門牌號都了若指掌,在我看來他的說法比較可靠。
青田街成了台北的“名人街”,緣於日本統治台灣時期。當時這裏屬於台北城外東南區,日本為了推行“皇民化教育”,在這一帶建立了“台灣總督府高等學校”(台灣師範大學的前身)和“台北帝國大學”(台灣大學的前身),並從日本聘請了一批著名教授、學者前來台北。為了就近到“台灣總督府高等學校”和“台北帝國大學”上班,從1914年開始,日本人在青田街一帶建立了一大批日式別墅,以供那些著名教授、學者居住。於是青田街一帶聚集了一批來自日本的名流。在當時,這一大片地區叫“富田町”、“古亭町”、“龍安坡”。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這裏用浙江南部的一些縣市的名字命名。青田就是浙江南部的一個縣。此外,這裏還有溫州街、金華街、泰順街、麗水街、雲和街、永康街、龍泉街,都是用浙江南部的縣市命名的街道,也都散落著一幢幢日式房屋,隻是青田街一帶最為集中。
隨著日本戰敗,這些日式房屋也就人去樓空。緊接著,則是蔣介石在大陸戰敗,國民黨的高官、學者紛紛隨蔣介石敗退到台灣,也就成為這些日式房屋的新主人。於右任、梁實秋就是在這個時候,取而代之成為入住“名人街”的新的名人。青田街翻開了曆史新的一頁。
台北城不斷發展,不斷擴大,原本位於城外東南區的青田街,不僅成了台北的市中心地段,而且成了“鑽石地段”,房地產商看中這裏。這裏的日式房屋大都是平房或者兩層樓房,而且擁有前院、後院,占地麵積大,房地產商紛紛拆除日式房屋建高樓。一棵棵參天大樹被砍掉,一幢幢富有曆史價值的日式房屋被抹去,青田街一帶冒出一座又一座高大的新樓。於右任的故居也就在這一砍樹拆屋的浪潮中消失。
終於,這一帶的居民發出“護樹護古屋”的吼聲,發動了“古跡保存運動”。
2003年,青田街一名屋主砍伐老樹,遭到青田街鄰裏投訴,以馬英九為市長的台北市政府依照《台北市樹木保護自治條例》開出了第一張罰單。從那以後,青田街居民發起“愛青田救老樹”與“再造青田曆史街區”活動,“護樹護古屋”成為青田街居民的共識。
青田街的裏長強調,絕對不能讓青田街的大樹成為“電鋸下的亡魂”。他一聽說有樹木要被砍,會在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帶領居民抗議、陳情,前後救了二十多棵大樹。青田街一帶樹木蔥鬱,成為都市裏的綠洲,引來許多鳥兒來此築巢。
台北市政府在2005年3月發出公告,青田街及其周邊之日式宿舍群,禁拆兩年。經過調查,日式木造的老舊別墅在當時已經所剩不多,僅33幢而已。台北市政府經過仔細勘察,在2006年11月公告其中3處日式木造老屋為古跡、6處為日式木造老屋曆史建築。也就是說,這9處日式木造老屋列入市政府的保護範圍,不得拆除。這麼一來,雖然其餘24幢日式木造老屋沒有列入保護範圍,但是房地產商未敢像往日那樣鯨吞了。
那位當地老人告訴我:“當下,青田街的7巷、8巷和6巷的日式木造老屋最多。”按照他的指點,我徜徉在青田街的7巷、8巷、6巷,看到一幢幢飽經曆史滄桑的日式木造老屋,掩映在一棵棵亭亭如蓋的巨樹之下。
不過,這些日式木造老屋都有高高的圍牆,寬大的院子,大門緊閉,站在圍牆之外難以看得真切。我走到青田街7巷6號時,偶然發現大門敞開著,裏麵有工人在施工,似乎在整修房屋。當我詢問可否入內參觀,施工者當即說:“歡迎!”知道我來自上海,顯得格外熱情,充當臨時“導遊”,帶領我細細參觀。我發現,屋頂所鋪的青瓦之上,長了一層厚厚的綠苔。我知道,苔蘚是一種“指示植物”,凡是綠苔茂盛的地方,表明那裏的環境沒有汙染。這層厚厚的綠苔,正是青田街一帶良好生態環境的標誌。我問:“你們整修的時候,會不會鏟除這層綠苔?”施工者告訴我,隻要青瓦屋頂不漏水,他們就不會去動屋頂,當然也就不會去動綠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