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藥園旁已經擺好了桌案茵席,還有特意為那些門風嚴謹,不願被人窺見容貌的姑子準備的薄紗帷帳和三折式漆畫屏風。
侍從們都在各自的位置站著,客人都還未至,隻有早前入苑的謝玄正跪坐在首位旁陪周貴人說話。
看見周媛戴著麵衣,周貴人目中閃過一絲疑惑,繼而慈愛的笑道:“阿媛來了?快過來,讓姑母好好瞧瞧。”
謝玄對周媛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全不見方才的輕浮。
周媛隻當沒看見,她目不斜視地走到周貴人跟前,行禮道:“姑母。”
周貴人也沒有要給周媛介紹一下謝玄的意思,她拉過周媛的手,讓她挨著自己坐下,心疼地撫著她的頭發說道:“你這孩子,比上次瘦了不少。”
說著她將臉一沉,道:“是不是那顏氏欺負你?”
聽見周貴人這護犢的口吻,周媛的眼角不覺濕潤了,母親走後,姑母就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了。在姑母麵前,她才有被親長疼愛嗬護的感覺,這是在父親那裏完全感受不到的。她偎著周貴人,含笑搖頭:“沒有,她才不敢呢。阿媛好得很,就是想姑母了。”
周憐垂頭跟在周媛身後,周貴人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才笑道:“你就是周憐?”
“憐兒見過貴人。”恭敬的垂首道。
見她恭謹端正,周貴人心中倒對她生出幾分好感,她笑道:“抬起頭來我看看。”
“貴人姿容太盛,憐兒不敢直視。”周憐依舊低著頭,語氣越發恭謹了。
“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禮。”
“憐兒從前常聽先母說貴人容貌絕美,風度高妙,有仙人之姿容。今日有幸見到貴人,方知先母所言亦不能道盡貴人仙姿。”
周貴人被她哄得開心,對她也更溫和了,她褪下手上的一枚金戒子,道:“你既認了武成侯為父,便和阿媛一樣,都是我的侄女。”
周憐眉間掠過一抹喜色,對周貴人的見麵禮卻輕聲辭讓了。
周貴人佯怒:“這是姑母送你的,不興推辭的。”
周憐咬著唇,有些膽怯的偷眼覷了覷周媛,
見周憐故技重施,周媛暗暗冷笑了一聲,這個周憐還真是有心,隨時隨地都不忘要給自己塑造蠻橫長姊的形象。她沒好氣地說:“你看我作甚麼,當我是什麼人了?上次小夫人送你那隻沒有一丁點雜質的羊脂玉鐲。別說是我,便是姑母也不見得用過。我也沒阻著不讓你收不是?既然姑母給你,你收著便是。”
周媛這話似乎隻是在發泄自己的不滿,但落在經曆過無數次沉浮,在各種明爭暗鬥中如魚得水的周貴人耳中,她卻一下就明白過來,周媛定是遭過周憐算計的。周貴人自己是個頗有心計的,所以最不喜歡別人在自己跟前耍心眼。就像手上沾滿血腥的人總喜歡和單純的人做朋友一樣。
自從發覺周憐是個擅用心計的小姑子,周貴人看她的目光也不那麼和善了。隻是麵上卻不帶一點,依然含著笑柔聲道:“收下罷。”
周憐弄巧成拙,當著謝玄的麵吃了這麼一通毫不留情的排揎,不敢再多話,隻得忍恨接下了。她強笑道:“多謝姑母,多謝阿姊。”
周媛指了指下麵的茵席,道:“我和姑母說說話,你先去坐罷。”
“是。”周憐順從的答道,臨走時還不忘給周貴人行禮。
謝玄一直在旁觀察著周媛,這時才輕笑著開口問道:“貴人的侄女,便是攪了周侯婚禮的那位?”
周貴人神色微變,她淡淡笑道:“嗯,是她。”
又轉頭對周媛說:“他是謝安石謝公的侄子,陳郡謝氏最出色的兒郎。他一向不在京都,阿媛你大概不認得。”
聽姑母的語氣,她不僅很欣賞謝玄,而且對他還很熟悉。
謝玄謙道:“貴人謬讚,玄愧不敢當。”
話雖說得謙遜,但他的語氣和表情卻沒有絲毫不敢當的意思。
他懶懶地看著周媛,澄澈的雙眸中透著幾許戲謔:“周家女郎為何要遮住麵容?莫不是貌似無鹽,不可見人?”
周媛心中一惱,這人管得真多。她冷哼了一聲,拂袖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