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徒然響起的尖利女聲幾乎嚇了景天一跳。他愕然轉身,偏頭揚眉:“什麼嘛,今天是至陰之日,要除晦氣的,我恰好想聽道長念念經。”
“切!你說我就要信啊?膽小鬼,薄麵皮!”雪見右手叉腰,左手食指在景天胸口戳來戳去。景天受擊,主動退後,結果一攻一讓,兩個貼近的身影竄遍了屋子每個角落。
夥計小柳端著午間的食材從門前經過。
景天抓到救命稻草,飛撲而去,搶過小柳手中的盤子,高高舉起在雪見眼前:“麵皮在這裏,雖然薄,但很有韌性,做成鍋盔,入蒸籠的時候也不會散架。”
鍋盔雖為佳肴,端午,其實還是要吃粽子的。然而青兒卻不愛吃。她聽了屈原的故事,總覺得粽子應該用來投江喂龍,這樣,那條長長的神物就不會帶走美食貢獻者想尋覓的人。無論是尊敬的士大夫,還是想念的至親。
每每這時,她就會碎碎念詛咒那條神龍,速速退散,還親人歸家,而忘卻了龍是華夏族世世代代的圖騰,她也算龍的傳人。
阿福正打掃屋子,忽地感覺胳膊被一隻手晃得厲害。低頭時,小樓正望著他,滿目好奇的模樣。
“福叔叔,你可不可以跟我講講屬相的顏色怎麼計算呀?”
“屬相的顏色?”阿福一臉迷惘。
“大人們不都說,今年是金蛇年嗎?難道我是小紅鼠?”
“紅……紅薯!”阿福噗嗤一聲笑來,手中的掃帚都幾乎落地。他伸出右手,一把拽過小樓,把孩子的臉捏成麵具形狀,“小少爺,掌櫃的沒教過你嗎?
白生生的小爪子撓撓頭:“他哪有空理我。”
“是麼?那他一定焦頭爛額。“阿福自言自語中,眉心微蹙。
一旁的小柳終於看不過眼,跨步上前,大發慈悲地講解:“不是顏色,是人們喜歡在屬相前麵加一些特殊的形容詞,代表吉祥。”
“哦,所以福叔叔你是大肥雞,柳叔叔你是美猴王。”
額……
現在輪到兩位叔叔焦頭爛額了。
雪見步至走廊,便見得自家小幺正不停問著問題、而兩位夥計上演著“被點穴”戲碼的場景。
她舒展笑容,清了清嗓子,道:“你們把廚房裏剩下的菜端到飯廳,可以開飯了。”
屋內的青兒聽得開餐,合了《詩經》跳下椅子,跟著阿福背後小跑一陣,又折回雪見身邊。“雪見嬸嬸,那我呢?”
雪見拍了拍她的肩膀,慈愛地說:“青兒乖,數一數今天一共有幾個人吃飯,回頭告訴小天叔叔,給大家取碗筷。”
“哦。”青兒得了任務,甜甜地一笑,隨即左顧右盼地開始了計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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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屋裏眾人均已落座。雪見端上了熱氣騰騰的鮮湯,午宴可以開始。
她正欲落座,發現阿福與小柳毗鄰而坐,青兒和小樓一左一右緊靠景天,全桌唯一的空座,卻是在小柳右側。
雪見猶疑間,青兒已跳下凳子:“雪見嬸嬸,餐具是我幫忙拿的。”小樓接踵而至,搖著她的袖緣:“娘,椅子是我算的喔,也是我協助福叔叔擺的。”
不想打擊姐弟倆邀功的興致,雪見向二人一一點頭以讚:“真乖,可是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我的位子在柳叔叔旁邊?”
小柳會意,傾了身子抱起青兒,轉移到了自己身側。
再坐下以前,小樓已經拉住了他的衣角:“柳叔叔,你不能讓青兒姐姐占領別人的位子啦!”
“沒關係,夫人不會介意的。”小柳言罷,意味深長地望向掌櫃夫婦。
“不是啦,那是白豆腐叔叔的位子,爹爹說今天端午,妖魔鬼怪出沒,所以請了道行高強的白豆腐掌門叔叔來驅邪。”
頭頂有一隻烏鴉飛過……
雪見麵露尷尬之色,嗔怪地剜了一眼自家夫婿,伸手於他腰間一擰。
哎喲!
景天吃痛,卻不得發作,畢竟是自己理虧在前,請了昔日好友出山也不曾提前告知。
阿福早已笑的前俯後仰,好半天才順了氣息,連忙詢問:“那小少爺,你娘座哪兒呢?”
“啊?”小樓望著缺少席位的桌子,掰著指頭核算:“爹,娘,福叔叔,柳叔叔,白豆腐掌門叔叔,青兒姐姐,一共是六個人沒錯啊。”
話音未落,眾人不約而同地投去同情的目光。
養不教,父之過也。景天神色僵硬,思考著怎樣挽回局麵,一襲純白衣襟飄向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