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別翠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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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帶著離別的不舍依依,院子裏那棵海棠樹一夜綻遍,紅蕾淡轉,露瀉傾窈碧,蕊落揚清圓。

上清宮內,弟子雲集。

“師父,真的要走嗎?”商陸有些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抬頭確認著麵前長卿的神色。

長卿依舊神色溫潤,目光如三月陽光下的湖水那樣澄澈溫暖。“魔道作怪,隱患未除,蜀山一定首當其衝。這一次,我不會讓本門弟子像上次常浩出走那樣死傷慘重,所以我想主動出擊,將邪魔扼殺在萌芽。”

他隱卻自己邪瘴未除之事不提,當歸與半夏已是知曉,無謂將消息擴大,讓現任掌門領著眾弟子為自己擔憂。

立於旁側的忘憂上前一步,略施肅禮,笑靨如花:“商掌門請放心,我會陪在長卿道長身邊,如遇險情,我定會為他診療。”

長卿怦然意動。身邊的女子沒有變。無論在很久之前,還是在此時此刻,她都清楚地捕捉到他的心思,並且,想方設法迎合他的意願,從不拆台,反而幫腔。

商陸終於放下些心來,語重心長地囑咐忘憂:“也好,師父法力深厚,小大夫醫術超絕,你們一路上相互多照料,總比獨自一個強。那麼就有勞小大夫多費心,護師父周全了。”

長卿汗顏。麵前的徒兒沒有請他多為保護手無寸鐵的重生紫萱,反而勞她費心顧全自己,難道自己容顏還少後,給人感覺能力也還少,時時需要人照顧嗎?

然而忘憂卻全無多想,隻是將雙眸忽閃忽閃:“我自會全力以赴,到時候,還給你們一個完好無損的師尊。”

長卿微微側了身子,內心飛揚地凝望著說話的小女子。忘憂用詞的時候很是懂得分寸。她現在對著他時,若非調侃或賭氣,大部分時間直呼“長卿”;而向外人卻稱“長卿道長”、“師尊”。她承諾商陸時,說會“全力以赴”,而不是“盡力而為”。

唇邊揚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又翛然化開。長卿將目光一一劃過商陸身後各色衣裳的弟子們。蜀山門人以款式和顏色定等級,未受戒的弟子皆穿裋褐,受戒弟子俱著道袍;而道袍之中,藍衣等級最低,青衣次之,白衣為高級,長老款式稍有不同,往往在道袍外又加了一件大袖褙子。然而無論何種等級,他們都是蜀山重視的好兒郎。

長卿第一次下山時,初升白衣,被師父和師叔們委以重任。如今經曆種種,再次出行,依舊換了這樣一身行頭,倒仿佛仍舊是那時風致楚楚的少年。他現下重返青春容顏,數十年清修,不夠年長的人已鮮知他的名號,或者此番下山,外人見了,真以為是剛小有所成的年輕弟子。

世道輪回,不過是這樣,畫一個又一個的圓。

“你們毋需牽掛,隨緣是道。我們待會從後山而下,你們且按往常一般誦經修習吧。常省己身,常聆人道,常友同門,多保重。”

長卿道別之後,在弟子們不舍的目光中徐徐轉身。

不走正門,既是不想讓眾人大費周章隆重相送、耽誤了他們的修習課,又因前一晚約了半夏與當歸在此踐行。這兩個尚未出家的弟子,是他的關門弟子,雖偶爾犯懶,資質卻不淺,很為長卿喜歡。

廳中有短暫的沉默。

忘憂卻絲毫沒有感受到微顯壓抑的氛圍,輕快地向眾人又行一禮:“那我們就先走了。”言罷伸手捉住長卿的右臂,拉著他步履翩飛地向外奔去。

商陸靜立中堂,直到那一白一紫兩道身影徹底消失,才轉了目光。良久,仿佛失落了一縷斜陽。

即使做了代掌門,這位蜀山弟子仍舊無法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的道,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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