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濤即將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隱約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那兒！張排長在那兒！快……”
“咳咳咳……”不知過了多久，張濤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中緩緩恢複了意識。
“醒了醒了！排長醒了！”
“還真管用啊！”狗子興奮得聲音都有些顫抖，“沒想到人工呼吸還真能把人救活！我就吹了十來下，還真把排長救回來了！”
“狗子！”張濤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你……你多久沒刷牙了？這味兒……”話還沒說完，一陣強烈的暈眩再次襲來，他眼前一黑，又暈暈沉沉地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時，張濤發現自己被緊緊塞在單體防空洞內，身上裹著三四床行軍被，隻留一個碗口大的洞用來呼吸。他渾身赤裸，左肩上還纏著厚厚的繃帶。
“喂！有人嗎？”張濤朝著洞外大聲呼喊，回應他的隻有震耳欲聾的槍炮聲。大家都在戰場上浴血奮戰，根本沒人聽見他的聲音。
“也罷，在這兒多歇會兒也好，好久沒在這麼暖和、沒風雨的地方睡過覺了。”他心裏想著。
“有人嗎？有人嗎？”
“排長醒了啊？”是老班長的聲音，帶著幾分驚喜，“我一直在旁邊守著呢，剛才槍炮聲太大，沒聽見你喊！”
“快把我弄出去，誰塞得這麼嚴實，我都快憋死了！”
“誒！”老班長連忙應道，動手把棉被往外拉，嘴裏還念叨著：“還不是狗子幹的，這棉被還是在火上烤了一會兒才塞進來的，他說……”
“等等，等等。”張濤這才想起自己身上沒穿衣服，急忙喊道：“老班長，先去幫我找套衣服……”
“老班長。”張濤貓著腰，從狹小逼仄的防空洞中艱難地爬了出來，一邊往外走，一邊下意識地拉了拉身上略顯寬大的衣服，滿臉疑惑地看向老班長，“這衣服有點寬了，是從哪兒弄來的呀？”
老班長的目光微微閃躲，遲疑了片刻，神色間滿是不忍與為難，囁嚅著開口：“這……這是從犧牲的同誌身上扒下來的。實在是一時間找不到更合適的了，張排長，你就先湊合著穿吧。還有這些，你的槍我也給你帶來了……”
張濤聞言，身形猛地一滯，大腦瞬間空白了一瞬。心底第一個念頭便是，這樣做會不會對犧牲的戰友太過不敬？
可轉瞬之間，戰場的殘酷景象在他腦海中如走馬燈般一一浮現。他深知，在這生死相搏、物資極度匱乏的戰場上，活下去，並且有效打擊敵人，才是重中之重。
思及此處，張濤深吸一口氣，抬手鄭重地緊了緊風紀扣，又伸手端正了帽子，動作沉穩而有力。
他從老班長手中接過匣子槍，利落地別在腰間，而後一把抓起大八粒，腳下生風，朝著戰線的方向飛奔而去。
“排長！”
“張排長！”
……
一路奔行，張濤所到之處，戰士們紛紛側身，投來的目光中滿是敬佩與尊崇。
“這……這是怎麼回事？”剛轉過一道彎，眼前的景象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張濤的心口，驚得他倒吸一口涼氣，腳步也戛然而止。
原本潔白無瑕，宛如夢幻般純淨的雪地，此刻已被戰爭的殘酷徹底撕碎。密密麻麻的彈坑，宛如大地猙獰的傷口。
橫七豎八的屍體，散發著死亡的氣息；觸目驚心的鮮血，將雪地染成了詭異的暗紅色。
還有那被炸彈翻攪得淩亂不堪的泥土，混合著硝煙的刺鼻氣味，讓整個戰場宛如人間煉獄，慘不忍睹。
而山腳下的場景，更是讓張濤的心髒猛地一縮，幾近窒息。由於高地的傾斜，許多屍體在重力的拖拽下，一路滑落到山腳，而後毫無章法地堆疊在一起，姿勢扭曲而恐怖。
這些屍體中，有敵人的，更多的卻是並肩作戰的誌願軍戰友。
“怎麼會打成這樣？”張濤的聲音微微顫抖，帶著難以掩飾的震驚與焦急，急切地轉過頭，看向身旁的老班長，“難道那石橋沒炸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