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孔生(2 / 2)

孔生一躍而起,向嬌娜道謝,此時重病已如去無蹤。然而,他心中卻對嬌娜念念不忘,整日癡坐,無心讀書。公子看出了他的心思,說:“弟已為兄物色到一位佳偶。”孔生問:“是何人?”公子答曰:“亦是弟之眷屬。”孔生沉思良久,隻說:“不必了!”而後對著牆壁吟詩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公子領會其意,說:“家父仰慕兄之才華,常欲與兄結為姻親。隻是家中僅有一小妹,年齡尚幼。有一姨女阿鬆,年方十八,容貌頗為秀麗。兄若不信,鬆姊日常涉足園亭,兄可前往前廂觀望。”孔生依言而行,果然看見嬌娜與一位麗人同行。那麗人眉如遠黛,目似彎蛾,小腳如蓮鉤輕點,風姿與嬌娜不相上下。孔生大喜,請求公子為其做媒。公子擇日從內室出來,向孔生祝賀道:“事成矣。”於是在別院為孔生舉辦婚禮。當晚,鼓樂喧天,熱鬧非凡,孔生望著眼前如仙子般的新娘,恍惚間如入仙境,隻覺那廣寒宮殿,亦不過如此。婚後,孔生心中滿是歡喜。

一日,公子對孔生說:“兄之教導與幫助,弟無日敢忘。近日單公子官司了結歸來,索要此宅甚急,看來我們隻能離開此地,前往西方。隻是如此一來,你我恐難再相聚,心中不免惆悵。”孔生表示願隨公子一同前往。公子卻勸他回歸故鄉,孔生麵露難色。公子說:“兄勿擔憂,我自會送兄返鄉。”不久,太翁帶著鬆娘前來,贈予孔生黃金百兩。公子左右手分別握住孔生夫婦的手,囑咐他們閉上眼睛切勿睜開。刹那間,孔生隻覺身體輕飄飄地騰空而起,耳邊風聲呼嘯。許久之後,公子說:“到了。”孔生睜眼一看,果然已回到故鄉。此時他才明白公子並非凡人。孔生欣喜地叩響家門,母親見到他喜出望外,又看到美麗的兒媳,更是欣慰不已。待孔生回頭,公子卻已消失不見。鬆娘侍奉婆婆極為孝順,她的美貌與賢德之名,遠近皆知。

後來,孔生考中進士,被任命為延安司李,便攜家眷赴任。母親因路途遙遠而未同行。鬆娘生下一子,取名小宦。孔生因得罪直指使而被罷官,又因各種牽累無法歸鄉。一日,孔生偶然在郊野狩獵,遇見一位騎著驪駒的美少年頻頻向他張望。仔細一看,竟是皇甫公子。孔生急忙勒住韁繩,停住馬匹,兩人相見,悲喜交加。公子邀請孔生前往村中,隻見此處樹木繁茂,枝葉交錯,遮天蔽日。進入公子家中,隻見門庭華麗,宛如世家大族。孔生詢問嬌娜近況,得知她已出嫁;又聞嶽母已去世,不禁心生感慨。兩人徹夜長談,次日清晨才依依惜別。

一日,公子麵帶憂色,對孔生說:“天降大禍,兄能否救我?”孔生不知何事,但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公子匆匆出去,將一家老小都召集進來,眾人在堂上向孔生跪拜。孔生大驚,急忙詢問。公子說:“我並非人類,乃是狐仙。如今將有雷霆之劫。君若肯舍身相救,我一家老小或可保全;若不能,君可抱子離去,莫要受我拖累。”孔生發誓與公子生死與共。公子便讓孔生手持寶劍站在門口,叮囑道:“雷霆轟擊之時,千萬不要亂動!”孔生依言而行。隻見陰雲密布,白晝如夜,天空黑沉沉一片。孔生回頭望去,昔日的宅院已不見蹤影,唯有一座高大的墳墓聳立,墓前有一個巨大的洞穴,深不見底。正驚愕間,霹靂一聲巨響,山嶽震動,狂風暴雨驟起,老樹被連根拔起。孔生隻覺目眩耳聾,卻屹立不動。忽然,在濃煙滾滾、黑絮彌漫之中,孔生看見一個鬼物,尖嘴長爪,從洞穴中抓出一人,隨著煙霧直上雲霄。孔生瞥見那人的衣履,覺得像是嬌娜。他心急如焚,縱身一躍,揮劍向鬼物砍去,鬼物被擊中,手中之人隨之墜落。就在此時,一聲崩雷響起,孔生被震倒在地,昏死過去。

片刻之後,天晴雨霽,嬌娜已蘇醒過來。她看見孔生死在身旁,悲痛欲絕,大哭道:“孔郎為我而死,我又怎能獨生!”鬆娘也聞聲趕來,兩人一同將孔生抬回屋內。嬌娜讓鬆娘捧起孔生的頭,自己先用金簪撥開他的牙齒,然後捏住他的下巴,將紅丸度入其口,又與他接吻,將氣息送入。紅丸隨著氣息進入孔生喉嚨,發出格格聲響,過了一會兒,孔生緩緩蘇醒。他看著眼前的親人,仿佛從夢中醒來。經此一劫,一家團圓,眾人在驚惶之後,轉為歡喜。孔生覺得此處幽僻空曠,不宜久居,提議一同返回故鄉。眾人紛紛讚同,唯有嬌娜麵露不悅。孔生請求嬌娜與吳郎一同前往,又擔心公婆不肯與幼子分離。眾人商議整日,仍未決斷。忽然,吳家的一個小奴汗流浹背、氣喘籲籲地跑來。眾人驚問何事,小奴哭訴道:“吳郎家也在同日遭遇劫難,全家皆亡。”嬌娜聞言,頓足痛哭,涕淚不止。眾人紛紛勸慰。最終,嬌娜決定與大家一同歸鄉。孔生入城處理事務,數日後,眾人連夜收拾行裝出發。回到故鄉後,孔生將閑園讓給公子居住,平時總是緊閉園門;隻有孔生夫婦前來時,才會開門。孔生與公子兄妹,時常下棋飲酒,談天說地,相處如一家人。小宦長大後,容貌清秀,頗具狐仙氣質。他外出遊玩時,眾人皆知曉他是狐兒。